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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朝修道院走去。昨日还生龙活虎、金光灿烂的太阳,今天不知躲到了哪个洞里。一切都笼罩在浓雾中。一夜之间,整个岛子好像被一层汤沫给覆盖住了。我穿着蓝色牛仔裤、红外套,戴着一顶颜色极不协调的深红色棒球帽,我在家里的杂物间找到了这顶正面印着“卡罗来纳州斗鸡”的帽子。我把帽沿低低地压在前额上,让马尾辫从帽子后洞里钻出来。我沿着两天前寻找母亲时走过的同一条小径向前走去。我闻到了浓雾携来的沼泽地里浓重淳朴的气息,这使我联想起托马斯修士。他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际,我的内心感到一阵异样的悸动。我要去找多米尼克神父。如果碰巧撞到托马斯修士的话,那也不要紧,但是,我告诉自己,我不会刻意地回避他。当然,我根本不知道,见到多米尼克之后,跟他说什么。我开始考虑几种不同的策略,好向多米尼克打探母亲切断手指的事情。如果我找到多米尼克,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起这件事,他回头去告诉了母亲,那怎么办呢?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是那样的话,我在她身上取得的任何进展,都会立竿见影地化为乌有。她大概又会让我打包回家了。在离开家之前,我安顿母亲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朱莉娅?蔡尔德以前录制的烹饪节目。母亲非常喜欢朱莉娅?蔡尔德。我的意思是说,她热爱她。她跟我说:“你觉得朱莉娅?蔡尔德是天主教徒吗?她一定是,对吗?”母亲总是把她的菜谱抄下来,特别是那些用虾作原料的菜谱。如果她想按照朱莉娅的菜谱煮虾的话,她只要打发一名修士带着渔网去小溪里一趟就成了。修士们用手工编织渔网——6×8英尺的渔网——不仅仅在“洼地”一带,而且在整个东海岸沿海的古董店和渔具店里都有出售。有一次,当我和休在科德角半岛度假的时候,我在一家店铺里见到了它。渔网包装标签上印着一段《圣经》:“撒出你的网。”经文源自《约翰福音》,我相信标签上就是这样说的,因此,人们必须遵从上帝的诫命购买渔网。“这种推销方式很狡猾,是吧?”休发表评论说。渔网标价七十五美元。我一边走一边回忆起修士们坐在修道院方庭里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编织渔网的情景,他们身边放着一捆捆棉线绳和一桶桶铅砣,长满老茧的双手漫不经心、姿态优美地前后舞动。我过去以为,手工编织渔网一定是地球上修士们谋生最奇特的方法了,但是两年前,迪伊告诉我,西部有一家“很酷的修道院”,向电影明星们出售喂养美洲驼的干草。我们大肆讨论了一番哪家修道院的谋生方法更加不同凡响,或者说,更加有利可图。我们判定,喂养美洲驼更胜一筹。
当然,编织渔网比做奶油软糖或者大黄果冻要奇特多了。迈克曾经是一名撒网好手,他用两只手抓住渔网的边缘,牙齿咬着上端,把渔网像飞碟一样旋转着抛出去。渔网飞舞到空中,然后,随着扑通一声巨响,落回到溪水里,在水面上溅起烟圈一样的水花。他用力将渔网拉起来,抖一抖,我们的脚边便布满了蠕动的银虾。当我走出最后一片树丛时,我朝修士们居住的屋舍望过去,屋顶的红瓦在朦胧的光线中幽幽地泛着粉色。我意识到,我正在期待看到托马斯修士的影子——希望这黏稠的早晨出现一道裂缝,他会像在花园里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来。当我走近玫瑰花园大门口的时候,我想起了母亲掩埋在那里的手指,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我忽然记起了好多年来都没有想起的一件事情。母亲和她的神功灵符。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定期从一本天主教徒用品目录上订购这些东西。我觉得它们像挂在手镯上的小饰物,唯一不同的是,它们都是肢解开来的人体部分——脚掌、心脏、耳朵、上身、脑袋和手掌。后来,我终于猜出它们都是祭品,是求祈者以其所受痛苦的形式而进行的祈祷。当母亲觉得自己患上了白内障,她就把一个眼睛灵符放在茜娜拉的雕像前;当她的膝盖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