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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爷愕然了。原来日光酷烈时,晒在秤盘上是能晒出斤两的。他跑到山梁上,在梁道上秤盘是一两三钱一,揭去一两盘,日光就是三钱一分重。先爷一连跑了四个山梁子,山梁一个比一个高,最高山梁上的日光是五钱三分重。

    从此,先爷就不断去称日光的重量了。早上日出时,日光在棚架周围是二钱,到午时就升到四钱多,落日时分又回到二钱重。

    先爷还称过饭碗重多少,水桶有多重。有一次他称盲狗的耳朵时,狗一动秤杆打在他脸上,他在狗的头上狠狠打了一脑壳。

    当先爷又一次想起一碗一碗称那一袋粮食的重量时,已经是称过日光的四天后,那一袋玉蜀黍已吃下了好几成,把一碗一碗的重量算计到一块儿,先爷就有些木呆了。剩下的粮食最多够他和瞎子吃半月,这当儿他才想起他和盲狗有好多天没有到田里去寻鼠洞了。

    哪料到,为时已晚呢。几天间老鼠们有了召唤似的,都已经把洞里的储粮吃完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领着盲狗找了七块坡地,挖了三十一个鼠洞,人累得筋酥骨断,才刨出八两蜀黍粒。日落时分,从西山过来的血色余晖,火烬样落在山梁上,卷了一天叶子的玉蜀黍叶开始吐下一口长气缓缓展开,先爷端着那半碗夹杂了鼠屎的玉蜀黍粒,灵醒到这山脉上的老鼠已经开始和他与瞎子争夺粮食了。

    先爷想,它们都把粮食搬运到哪儿去了呢?

    先爷想,你再聪慧,你还能慧过我先爷。

    当夜,先爷和狗到更远的田地里去偷听老鼠叫,一整夜换了三块地,耳朵里依然清清白白,没有听到一丝鼠声。东方发亮时,先爷和狗往回走,他问狗说是老鼠们都搬家了吗?搬到了哪里呢?它们搬到哪,哪儿有粮食,我们必须得找到它们哩。日光在狗的枯眼上照得生硬绝情,狗把它的头扭向一边,背着日光走。它没有听到先爷的话。

    先爷问,老鼠们会不会躲在哪儿和你我作对呀?

    狗的脚步站住了,它扭头捕捉着先爷的脚步声。

    回到棚架下,查看了有孩娃手腕粗的玉蜀黍棵,先爷该去村里绞拧井下的水褥了。挑上两个水桶,让狗和他一道去,狗却卧在棚柱下边不动弹。先爷说,走呀你,到村里看看村里的老鼠都住谁家里,住谁家我们去谁家找粮食。狗才和他一道回村了。

    在村落里,除了在井里绞上来两只喝水淹死的小老鼠,在街巷他们撬了门户的人家,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先爷挑着少半桶水回到八里半的坡地时,事情却翻天覆地了。他们距坡地还有里余,狗突然惶惶不安起来,不时发出一些半青半紫的吠叫,一条一块,带着淤血的颜色和腥气。先爷加快了脚步。爬上一面山梁,坡地出现在眼前时,盲狗突然不再哼叫了。它疯了似地朝棚架田地箭过去,有几次前腿踏在崖边差丁点没有掉下去。随着它嘭嘭啪啪的脚步声,硬板地里的日光被它踩裂开,响出一片玻璃瓶被烧碎的白炽炽的炸鸣。跟着它一落一跃的起伏,尖厉狂烈的吠叫也血淋淋地洒在田地间。

    先爷顿时呆住了。

    先爷立在田头的远处,从狗吠的缝隙中听到了细雨般密密麻麻的老鼠的叫,再把目光投到田中央的棚架下,就看见挂在棚柱上的那一满袋粮食落在棚架下,散开来摊了一地,在板结的地面上滚来滚去。一大片灰黑的老鼠群,三百只,或是五百只,再或上千只,它们在棚架下争夺着那些玉蜀黍粒,从东窜到西,又从西跳到东,玉蜀黍粒在它们脚下翻滚着,在它们嘴边漏落着,淅淅沥沥的碎嚼声和老鼠们欢歌笑语的叽哇声,汇在一起如暴

    雨一样在这面坡地遍洒着。先爷呆住了。肩上的半桶水忽然滑下来,有只桶叮叮哨哨往沟底滚过去。太阳在棚架下的一层鼠背上,闪灼出青灰色的光,像一堆干柴将燃未燃,浓烟下正有旺火生孕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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