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他的照片,朋友们在他身后嫉妒地瞧他。他极力想象自己在一间豪华的客厅里给许多漂亮的女崇拜者团团围住,然而他的想象力描绘出来的景象却有点模糊不清,因为他平生从没见过客厅。那些漂亮的女崇拜者们也不怎么清晰,因为除卡嘉以外他从没见过别的女崇拜者,也没见过别的正派姑娘。不熟悉生活的人照例根据书本描绘生活,然而叶果尔·萨维奇连书也不看,他本来准备看果戈理的作品,可是读到第二页就睡着了。……“偏偏烧不燃,该死的!”寡妇在楼下烧茶炊,嚷道。“卡嘉,拿炭来!”
正在幻想的绘画工作者觉得需要对外人谈谈他的希望和幻想。他就走下楼去,来到厨房里,那儿正烧茶炊,烟雾弥漫,胖寡妇和卡嘉在乌黑的火炉旁边忙碌着。他就在大瓦罐旁边的一张长凳上坐下,开口说:“做画家真好!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上班,也不必耕地。……上边没有上司,根本没人管。……自己当自己的主人。可是我的工作却又给人类带来益处!”
饭后他躺下来“休息”。照例,他一觉要睡到天黑。可是这次饭后不久,他觉得有人拉他的腿,有人笑着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朋友,风景画家乌克列依金来了,这个人一直出门在外,整个夏天都是在科斯特罗马省度过的。
“啊!”他高兴地说。“我瞧见的是谁呀?”
握手和问话开始了。
“哦,你带回什么了?恐怕已经描了几百张画稿吧?”叶果尔·萨维奇瞧着乌克列依金从皮箱里取出日用品来,说。
“嗯,是啊。……好歹画了一点。……你怎么样?画好什么画了?”
叶果尔·萨维奇在床后边找来找去,满脸涨得通红,从那儿取出一幅油画画稿,绷在一个木框上,上面布满灰尘和蛛网。
“喏。……《同未婚夫分手后独坐窗前的少女》……”他说。“这已经画过三次。不过离着画完还远得很呢。”
画面上勾出卡嘉的轮廓,她在敞开的窗前坐着,窗外是花圃和淡紫色的远方。乌克列依金不喜欢这幅画。
“嗯。……气氛很浓,而且……有点传神,”他说。“远方画出来了,不过……这丛灌木刺眼,……太刺眼了!”
酒瓶上场了。
将近傍晚,叶果尔·萨维奇的一个住在邻近别墅里的朋友,专画历史画的柯斯特列夫到他家里来了。他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汉子,也是新手,前途颇有希望。他蓄着长发,穿着工作服,衣领仿莎士比亚的样式,举止尊严。他见到白酒,皱起眉头,抱怨胸口痛,可是经不住朋友们敦劝,喝下一杯。
“我想出一个画题,两位老兄,……”他带着酒意说。
“我想画那么一个尼禄①,……希律②,或者克列片契扬③,总之,你们知道,就是这一类坏蛋,……而且要用基督教思想来同他对抗。……一方面是罗马,另一方面,你们知道,是基督教。……我想画出那种精神。……明白吗?精神!”
楼下,寡妇不时叫道:
“卡嘉,拿黄瓜来!母马!到西多罗夫小铺去买克瓦斯!”
三个同行,就跟关在笼子里的狼似的,在房间里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他们一刻也不停地讲话,讲得诚恳而激烈。这三个人心情兴奋,眉飞色舞。如果听一下他们讲的,那么前途啦、名望啦、金钱啦,他们已经都到手了。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光阴荏苒,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吃掉别人很多面包,自己的工作却还没有做出一点成绩。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三人都受一条铁面无情的规律约束,根据这条规律,一百个大有希望的新手只有两三个能够出人头地,其余的一概成为废品,扮演着炮灰的角色而消灭得无影无踪。……他们却兴高采烈,快乐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