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出宫听书、喝着梨花愁和锅贴的好日子,仿佛从我见到庄生梦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庄生梦给我的印象是,与这个未央宫的风格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扮才来见我的:穿着素净的宫服,头发规矩地盘成一个髻,不着饰物,袖子将握住的双手遮挡了住。抬眼看我时愣了愣,然后浮起笑容,恭敬地说道:“小公主安。”
我看了看一边的越封,越封懒散地倚在榻上,将茶杯搁在了黄梨木案上:“庄嬷嬷,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话,真是不容易啊。”
这被叫做庄嬷嬷的女人微微欠身,并不解释,然后对我又笑了笑。
虽然她一身素服,举止谨慎,连这笑容也拿捏得很紧,但她从进门到现在,一举手一抬足,却充满了……风尘味。
青楼的姑娘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会更吸引人,而正经人家女子的闺房之中显得有些风尘更能御住夫君。可如今这位庄嬷嬷倒将我弄糊涂了,她这是走的哪种风格?
“能将您请出来,也不容易,你见着她,也算如愿了。”越封伸了个懒腰,起了身走到庄嬷嬷面前道,“我关照你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说罢,又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她叫庄生梦,是你母亲身前的侍奉。”
庄嬷嬷垂手而立,这一番话显然不能引起她什么反应,等越封出了门,轻轻将门关上,她对我又福了一福。
面对越封从头到尾都不答理,这赢得了我的好感:“庄……嬷嬷,我……不记得我娘,也不记得你了。”我这是客气,记得才怪。
“小公主,不碍事,老奴今生还能见到您,已经了无遗憾。”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老奴奉命来教您无双舞。看样子,长公主终于要正名了,您也可以公之于众了。这一天,我代长公主,等了很久了。”
她抬眼看我,眼睛里满是沧桑。
无双舞?我故作高深地端起杯子,脑海中不断搜索这个名字。那不就是传说中长公主一舞动京城的舞蹈吗?
我皱了皱眉头:“我也不大明白当初的事情,那个,嬷嬷,可能叫你失望了,我也不想学什么舞蹈,我……我要去找我师父了。”说罢就往门口走去。
“外人都说公主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卖国求荣,可当年也有说不出的各种苦衷。如今是到了为她正名的时候,请小公主三思。”
我愣了愣,关于这位长公主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看戏的都觉得戏文要精彩才好,演戏的恐怕不这样想。
“嬷嬷,我自幼随着师父长大,没爹没娘,也没有怨恨过老天,只想人各有命。长公主是我娘也好,不是我娘也好,她也有她的命,如今也有了结局,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嬷嬷还是过以前的生活吧。”
她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小公主对长公主的些许怨言也是情理之中,但请小公主权当听一个故事,容老奴说几句话。”
冰雪飘洒,梅花初放,长安街上落满了雪。长公主刚满十六岁,喜欢扮着男装在城中四处乱跑,这日来了兴致,躲过随从,去了牡丹阁。
那年的牡丹阁有位刚出道的姑娘—玉生,在美女如云的牡丹阁中倒显得十分普通了,可她却是十八种乐器样样精通,最妙的是她长袖善舞,踏歌而舞无人能及。长公主便成了底下的看客之一,不停叫好,时不时抛上去几个银叶子捧场。
但这晚老鸨却要卖这个玉生的初夜,所以当天的看客比平常要多出很多倍。那些公子哥儿们纷纷调侃着,这姑娘床上的功夫可有这台上功夫的一半,这让一边的长公主微微蹙眉。
到了竞价时候,大家纷纷解囊,各自出价。老鸨眉开眼笑,那姑娘却抱着琵琶幽怨地坐在一边,这样的作态引得下面的公子哥们更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