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死也不肯相信,他竟成了大清国第一个割地天子!百年国耻,当真要白他亲手开启肇端么……香港被红毛鬼子占去了,大清版图再也不会完整了,虽然河北的皇陵还在金壁辉煌地恭候着道光,可他将用怎样的脸面,去同列祖列宗相见于九泉呢?六十九岁的道光,就这样走完了他无奈的一生……
绿肥红瘦,芳草凄凄。迷人的花香中,鸟儿鸡啭,奔腾的河上,泛动着潋滟波光。如此美好的春光中却一点也引不起林则徐的兴致,他的精神几乎到达崩溃的边缘。
作为钦差大臣奉旨禁烟抗战,抵御外侮,可是,皇上的立场随局势的变化动摇了,一夜之间被革去钦差大臣两广总督的职务。皇上为了进一步讨好洋人,已决定将他发往伊犁效力赎罪。站在应天府紫金山上,面对如此多娇的锦绣河山,林则徐随手摘一朵争艳的花儿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醉人的馨香袭上心头。然而,这种陶醉只是短暂的,他感到一切美好的东西正在远去,他林则徐仿佛是身在西北荒漠戈壁,也许这一走,将是对前程、抱负的永恒否定,抑或老死于边陲。
对于死林则徐从不畏惧,但他不愿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他自信自己是千里马,曾经驰骋于疆场,可现在,他的长嘶只能遭到他人的白眼,他的扬蹄也只是个人内心不平的抗争。
走吧,走吧,悄悄离开这个地方,到那遥远的西方大漠,默默地老死于那里,把自己满腹经纶和治国安邦之智带进坟墓。能这样吗?他在心中无数次喊不,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古语,他更清楚。他决定留一些给这中原大地,凭血性无愧于心。
正是这种心志驱使林则徐叩响两江总督幕宾魏源的大门。
“哦,是你,少穆兄!”魏源说不出的惊喜,一把拉住老友的手。
“默深——”林则徐没有再讲下去。
也许此时的语言是多余的。林则徐也紧紧握住魏源的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书房。两人相对许久,还是林则徐先开口打破这沉默。
“魏老兄,广州一别,如今人事已非,那时我踌躇满志,做事雷厉风行,有力挽狂澜于既倒之感,可现在……”
“少穆兄,无愧于皇上,无愧于百姓,于心足矣!”
“魏兄言之有理,我林则徐对己无所希求,只是皇上如此妥协,我大清天朝大国从此将一蹶不振,广大百姓可就惨了!”
“少穆兄,当今圣上不能说昏庸,但总有点忠奸不分吧!去年,龚自珍老友路过此地时也谈起当今圣上种种不是,并对我大清江山失去信心。当谈起你时,他曾说皇上优柔寡断,做事意志不坚,一旦形势有变,必然推罪于你,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唉,龚自珍辞官,今天看来还是明智的。激流勇退总比我今天这处境好!”
“少穆兄,可不能这样说,退也是人生一大快意,寻找一片山林幽境,著书立说也同样可以泽被后人,龚自珍目前正在丹阳云阳书院教书育人,著书立说。”
“魏兄,你的《海国图志》一书已写出几卷?”
“目前正在紧张编写中,已经三十卷了,能进展如此迅速,多谢林兄的鼎力相助,及时转送来大量详实的材料。”
“魏兄,我这伊犁一行,也许永无复返,临行别无相送,这几年中,我已在工作之余,偶有笔耕,抄录编纂一本介绍域外五大洲三十余国的地理方面著作,暂定名为《四洲志》。由于写作仓促,许多方面不够成熟,文笔也极为粗疏,但觉得对魏兄编著的《海国图志》一书有用,故此送给魏兄惠存,作为我行前薄礼,也了却愚兄的一桩心事。”
魏源一听,大为感动。林则徐此举仿佛是临终之托,魏源怎敢怠慢,急忙施礼,郑重接过林则徐双手捧上来的一页页浸满血汗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