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讲点待客之道嘛!”
陪审的同志说:“这位客人可是我们用枪杆子请来的呀!”
郜明笑道:“是啊,今非昔比喽,现在枪杆子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更要客气点,甭让人家说咱们胜利后没有雅量嘛!再说,这位安忠良先生也算是老资格了,1925年就当过清浦总同盟罢工委员会的负责人。抗战的时候又做过我的顶头上司——四县联县县长兼常七旅旅长,这些账我都得认,是不是?”
说这话时,郜明并不完全是在做政治文章,内心深处的确有些伤感。不管怎么说,风风雨雨的二三十年已经过去了,在这二三十年中,他和安忠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和难解难分的冤隙,但是,内心深处也并非没有丝毫的友谊。就像昔日的仇恨是难以忘却的一样,昔日的友谊也是难以忘却的。
坐在监狱会见室沙发上等候提押安忠良时,郜明想得更多的不是仇恨,而是友谊。他十分清楚地记起了他在威廉大街125号天花板上躲掉的那个早晨,记起了安忠良面对军阀匪兵的枪口发出的怒吼。那天他的命运是掌握在安忠良手里的,只要安忠良的嘴角向天花板上努一努,今天他就无法以征服者的身份进行这场正义的审判了。人生有时真像一场梦。
如今这场属于他们的共同的梦做到了头,他要决定安忠良的命运了,内心的矛盾是不言而喻的。有一瞬间,郜明脑子里甚至冒出极出格的念头:安忠良发啥疯啊?为什么不早早逃到台湾或香港去呢?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坚持啥地下斗争,以至于接受这场对他们双方都十分尴尬的审判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细细一想,却又想通了,安忠良是为了他所谓的党国事业,就像他为了党的事业一样。如果说他是共产党这部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那安忠良就是国民党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他们之间的区别不在于个人品质的好坏,而在于所属事业的正义和非正义。人在这里不是以个体的形式存在,而是以群体的形式存在的。个人的价值和各人的功过,完全取决于他所选择的群体事业的价值和功过。
按说,安忠良是有选择的机会的。清党开始的时候,他可以像凌凤一样选择革命,凌凤就进行了这样的选择,从国民党员变成了共产党员。抗战爆发,国共再度合作时,安忠良可以选择真诚地和他合作。就是在常七旅附逆投敌,安忠良孤身一人逃到解放区时,他还可以像岳雨生一样,选择留在解放区。然而,没有,安忠良没有做这样的选择。他紧抱着他的三民主义和他的蒋委员长至死不悟。
如此一想,郜明又觉着安忠良是自寻死路,既怪不得命运,也怪不得他。不过,就是在那刻儿,郜明还是没想到一定要杀掉安忠良。在晚年回忆起这段旧事的时候,郜明还说:他是想给安忠良留下一条命的,判安忠良死刑并不是他的初衷,决定死刑判决的不是他,而是安忠良自己,安忠良太强硬了,非要往枪口上撞。那天,他那么礼貌友好地对待安忠良,安忠良却毫不动容,其顽固恶劣的态度让他忍无可忍。
那一幕郜明记得很清楚,安忠良在两个监狱卫兵的押解下走进会见室时,他主动站了起来,像老朋友一样迎上去说:“忠良兄,别来无恙乎?”
安忠良冷冷看了他一眼,在会见室当中站定了,而后,脖子一扭,眼盯着楼顶板,一言不发。
郜明笑了笑,友好地拍了拍安忠良的肩头,叹口气说:“坐下谈吧!”
安忠良坐下了。
郜明拿起一只苹果在手上削,边削边道:“老兄,见你一面可不容易!1944年在北溪河一分手,转眼就是六年喽!这六年的变化可太大了!说实话,六年前我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和你老兄见面,可是历史做了这种安排嘛!你我想回避也都回避不了,是不是呀?”
安忠良不做声,他把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