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得在同一间牢房服刑,朝夕相处。况且,他们过去又是那么一种亲密无间的朋友和同志的关系。于是,便摇了摇头说:“这不好!很不好!老季,你是老同志了,又留过苏,怎么就不知道托洛茨基是何许人呢?怎么会去参加托派呢?我想,你是不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一度和他们有过联系?是不是?!”
季伯舜断然否定了,很坦荡地承认说:“实话实说,老郜,我不是一度和他们有联系,而是一直和他们有联系!你的身份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我的身份可以告诉你:我参加过左派反对派的全国统一大会,我的反对派立场是坚定的。”
郜明不悦地责问道:“那么,昨天见面时,你为啥不向我讲明这一点?”
季伯舜苦笑说:“我不想一见面就伤害我们往昔的感情和友谊啊!”
郜明长长叹了口气:“只怕这种感情和友谊都不会存在下去了!”
季伯舜神色有些黯然:“是的,我知道,因为我们的派别立场不同!”
郜明说:“你知道就好,托派是党的敌人,我不可能有托派朋友!”
季伯舜沉默半天,仰望着牢房的天顶,喃喃道:“这……这值得么?”
郜明明白无误地答道:“当然值得,这可是原则问题啊!”
季伯舜冷笑了:“原则?你们有原则么?如果你们真有原则的话,那场大革命就不会失败了!我们今天就不会呆在人家的牢狱里空谈革命了!”
郜明辩驳道:“大革命的失败,是因为执行了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
季伯舜讥讽说:“陈独秀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老头子能做中国党的主吗?”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陈独秀是一只替罪羊啊,真正葬送了中国革命的是斯大林和斯大林操纵的共产国际!陈独秀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选择了托洛茨基,才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托派阵营!当今的中国托派无疑代表了中国革命的正确方向!”
“老季,你……你这是胡说!关于陈独秀的右倾投降,党有决议的!”
“你这是不动脑子,上面决议啥你就信啥!老郜,有些情况你可能不清楚,在大革命的问题上,唯一正确的只有托洛茨基同志!托洛茨基多次指出……”
“你不要说了,老季,你和你们这些托派分子早就被党开除了!”
“对,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从把我们托派同志开除出党的那一天开始,中国党内的反动势力就形成了!这个党离列宁的党的原则就越来越远了……”
郜明听不下去了,以一个耳光结束了这场狱中的政治对话。
举起手掌时,郜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手掌落下,造出了一声清脆的颤响,他才悟到了自己的粗暴,呆呆地愣了好半天,眼圈不知怎么就红了。
郜明红着眼圈,痛苦地道:“老季,别……别再说了!我看,一……一切都结束了,都该结束了……”
对甩手打的这个耳光,郜明自责了好几天,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才明白,他恨之深,是因为当初的爱之深啊。如果没有当初的战斗情谊,如果季伯舜只是个像汪明泉一样的陌路人,他是决不会打这个耳光的。
季伯舜显然不知道他的心情,因此也就无法原谅他的粗暴,非但无法原谅,或许正是这个粗暴的耳光,促成了季伯舜的进一步堕落,使得季伯舜无耻地背叛了自己的人格,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了狱中的敌人。郜明认为,季伯舜这样做十有八九不是为了向反动当局邀功请赏,而是为了借敌人的手消灭信仰上的异己。但他既然做了,就无可辩驳地成了叛徒,就理所当然地要受到惩罚。
做出惩罚决定,郜明心境异常痛苦,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当年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