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大街路口?难道执委会中有人向警察厅和赵督办的恶狗告密么?真若是谁告了密,恶狗们为啥不在威廉大街125号门口守着,偏要一路不即不离地硬跟着他呢?
面前的老乞丐动了一下身子,郑少白警觉地捂住了他的嘴。
或许告密者不在执委会,而在联合罢工委员会里。联委会里必定有人告了密,至少是告了他的密,盯梢者才瞄上了他,想让他把他们带到威廉大街125号去。125号有七个人,七个为劳工谋福利的好人哪,他咋着也不能把盯梢者往那里带。他就是不去开会了,也得敲掉身后的这条混虫儿,这是没办法的事。
攥紧大改锥,郑少白打定了主意,把老乞丐拖起来,悄悄扒下自己的绸布大褂,披在他身上,要他穿好。老乞丐抖抖索索地穿好了,郑少白又将自己的绸礼帽扣到老乞丐粘着草屑的脑袋上,用大改锥往老乞丐腰眼一顶,低声吼道:
“喂,听着,跑!一直向前跑,别回头,回头老子就捅死你,明白么?”
老乞丐驯服地点了点头。
郑少白推了老乞丐一把,把老乞丐推出了门楼。老乞丐惊慌地向身后看了看,就踉踉跄跄向威廉大街方向跑,没扣好的绸大褂在身后的风雨中撩起好高。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急促而沉重,一脚脚仿佛踩到了郑少白心上。脚步声的起始处竟然离他那么近,最多只有十来米。显然,那个盯梢者在险恶的沉静中已悄悄向郑少白所在的华福公司偏门摸行了好一段距离。
郑少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脚步声转眼响到了面前,郑少白看清了那人的轮廓。那人一身码头工人的装束,肩上披了块灰黄色的旧雨布,身材高高瘦瘦的,背对着他站着。这家伙似乎对老乞丐的身影起了疑,拿不定主意是追还是不追。
郑少白却拿定了主意,从黑暗的门楼下恶狠狠地窜了出来,对着那灰黄的后背猛刺了一改锥。大改锥粗细像根手指,顶端经过打磨,不是扁平的,却是尖利的,像把锋利的匕首,只这一下子,那家伙便被撂倒在潮湿的路面上了。那家伙拼命挣扎、嚎叫,惊悸的手还试着要往怀里摸。郑少白敏捷地扑上去,压在他身上,两手死死掐住那家伙的脖子,一举掐断了他的喉骨,也掐断了他求救的呼声。
喉骨断裂的声音郑少白听得很真切,“咕嘎”、“咕嘎”的,像嚼着鱼骨头的猫嘴里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后来便时不时地在郑少白耳边响,一直响了半个多世纪,直到他在六十四岁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在响,仿佛猫嘴里的那块鱼骨头一直没嚼完。
死去的家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孔不熟。不过,看他那黧黑的脸膛和粗糙的手大致可以判断出,是个出苦力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个出苦力的人。郑少白把他拖到门楼下,在黑暗中搜了他的身,搜出了一支短枪,一份盖着警察厅关防大印的证件和一份向日本领事馆索讨车马费的函稿。
郑少白未及细看,便把三样东西揣进了怀里,用老乞丐裹身子的破线毯盖住了盯梢者的尸体,又在破线毯上抹了抹手上的血水,这才起身向威廉大街方向跑。
在威廉大街12号天主教堂附近,郑少白追上了惶恐的老乞丐,夺回了自己的绸礼帽和绸大褂,穿戴好,钻进了天主教堂边上的一个小弄堂里。小弄堂里静悄悄的,既无人迹,又无灯光。郑少白穿着黑布鞋的脚在青石路面上击打出一连串单调而响亮的声音,自己听了都害怕。他定了定神,踮着脚,极仔细极小心地用脚掌行走,可脚步声依然显得很响,郑少白难过得直想哭。
身后会不会还有另一个盯梢者?他干掉那条混虫时会不会有人看见?老乞丐发现破线毯下的尸体会不会去叫警察?郑少白紧张得要死,离了小弄堂,斜插到武昌路上转了好一阵子,才从刘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