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到那里时,正有一辆卡车停在店门口,四个工人正在从里往外搬东西。破沙发,旧冰柜,灯具以及扫帚簸箕全部往卡车上扔。咖啡女孩一手捏着那张《OKputer》,另一只手挟着托洛茨基的自传。她告诉我,店没了,只捞出来这两样东西,唱片是她的,书归我。
托洛茨基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我接过书,把它交给工人。也许他们会爱上他呢。
“老板果然没死,把店盘掉了。”她说,“猜猜看接下来是开什么店?”
“猜不出。”
“洗脚房。”
“难怪破沙发都不要了。”
她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忽然收声,变得异常严肃。
我和咖啡女孩站在街头,这时她已经不再是咖啡女孩了,该叫她什么呢?没想明白。暂时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思路。
“你打算去哪儿?”她问我。
“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后?”
“当然是现在,我管你以后去哪儿干吗?”
“现在,去一个公司面试。”
“一起去。”
我想她心情应该很坏吧,表面上看不出来,相当淡定。这样也好,至少免除了安慰她的麻烦,我经常把人安慰得嚎啕大哭。
这是天气很好的一天,我怀疑在一年之中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加天高云淡的日子了,她走得轻快而安静,不经意地加快步伐,像茶叶在热水中逐渐泡开,浮起又沉落,茶香弥漫。我意识到她并没有心情很坏,她看起来好极了。
“打算去哪里?”这回轮到我问她。
“现在还是以后?”
“当然是以后。”
“不知道。随便去哪儿都可以,我现在住的房子还租着,下个月才到期。”
“继续打工?”
“随便。”她又问我,“面试什么职务?”
“助理。”
“听上去不错。”
“其实很苦的啦,又枯燥,听说还要到流水线上去实习。”
“都说现在的大学生吃不起苦。”
“你这都是报纸上看来的风凉话。”我忿忿地说。
“那我应该怎么说?”她微笑着说,“我高中毕业就在做咖啡馆的女招待,对你们大学生实在缺乏了解。”
说实话,我也想不出应该如何评价自己。我们对自身的了解往往也就是来自报纸电视,那玩意儿连镜子都算不上,充满了误读。我们说到自己也好,说到世界也好,就是基于这些错误的信息。
那家公司并不远,总部就在市中心的一个商务楼里。我在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简历和照片什么的都没带,前台发了一张表给我填。看前台小姐的脸色就知道我会出局了。咖啡女孩也领到了一张表,坐在我身边假装也写着什么。
一起面试的还有好几个人,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胖子。我觉得面熟,他凑过来看我填的履历表,说:“啊,校友啊。我也是工学院的。”
“你来应聘什么?”我问他。
“还能应聘什么,当然助理喽。他们只招这个,先送到流水线上去干几个月,回来以后再继续折腾你,淘汰,淘汰,再淘汰。”他继续看我的履历表,说,“你学计算机的干吗来应聘这个?”
我说我随便应应,没什么特别的目标。胖子很同情地说:“你专业不对口啊,学过管理学吗?我是学企业管理的,将来升上去的可能性比你大。你学技术的人到这里来,估计适应不了办公室政治,弱肉强食的社会啊。”
我说:“那你觉得我干什么比较合适?”
“修电脑啊。”
我勃然大怒,又不便发作,只能说:“我无所谓的,到浴室里给人搓澡都行。”胖子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