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张佩纶叮嘱:“今天夜里再晚也要有回音。”
二十多里路,来回奔驰,还要打听消息,一时何能有回音,张佩纶在僧寮中独对孤灯,绕室彷徨,直等到晨钟初动,方见亲兵满头大汗地奔了回来。
“怎么样?”张佩纶急急问道,“法国兵登陆没有?”
“法国兵倒没有登岸。不过船厂轰坏了。”亲兵答道,“有人说,法国兵舰上一炮打到船坞前面,正打中埋着的地雷,火上加油,越发厉害。现在两岸都是火,满江通红。”
“那么,有没有人在救呢?”
“谁救?逃的逃掉了,不逃的趁火打劫,船局的库房都抢光了。”
“该死,该死!”张佩纶切齿顿足,但是下面那句“非查明严办不可”那句话,自觉难于出口,只停了一下问起兵轮的损伤。
“扬武号中了鱼雷,一下就沉了。福星号倒冲了一阵,不过不管用,后来也让法国兵打沉了,听说是火药舱中了炮,一船的人都死在江里。”
“那么福胜、建胜呢?”
“也都沉了。”
上游六条船,沉了四条,剩下伏波、艺新,据亲兵得来的消息,已往上游而逃,未遭毒手。张佩纶略略宽慰了些,接着问起船局前面的两条船。
这两条船,一条叫琛航,一条叫永保,是毫无军备的商轮,照张佩纶与张成的想法,必要时用来冲撞敌舰,可以同归于荆但是,这个想法落空了。
“琛航、永保都打沉了。”亲兵答说,“打沉了这两条船,法国兵舰才轰船厂,只开了一两炮。”
“下游呢?”张佩纶急急又问,“下游的三条船,能逃得脱不能?”
“在劫难逃。”亲兵摇摇头,“飞云、济安还没有解缆就沉了。振威倒是很打了一阵,敌不过法国兵舰围攻,到底也沉了!”
一片“沉了,沉了!”张佩纶面色灰败如死,但还存着一线希望,“我们的船,沉了这么多,”他问,“法国兵舰总也有让我们打沉的吧?”
“没有。只不过打伤他们一条鱼雷艇。”
“难道岸上的炮台,也都不管用?”
“守炮台的,十之八九逃得光光。就不逃也没有用。”
“为什么?”
“炮都是安死了的,炮口不能转动,一点用处都没有。”
“唉!”张佩纶长叹,“小宋先生,七年经营之力,夫复何言?”
亲兵听不憧他发的感慨,却有一个很实在的建议:“大人!大家都说,法国兵不敢登岸,登岸就是自投罗网。看局势一时不要紧,大人还是回去吧!船局没有人,蛇无头而不行,事情会越搞越坏。”
亲兵都有这样的见识,张佩纶真是惭愧无地。点点头说:“原是要回去的,不过法国兵得寸进尺,虽不敢登岸,一定还会开炮,船局怎么能住?”
“总得尽量往前走,越近越好。这里离船局二十多里路,又隔着山,消息不通总不好。”
“你说得是。倒看看移到那里好?”
身边没有幕僚,张佩纶拿一名亲兵,当做参赞密勿的亲信。那亲兵倒也有些见识,认为不妨求助于涌泉寺的老和尚。
“言之有理!”
“那么,我把老和尚去请来。”
“不,不!”张佩纶说,“应该到方丈处去求教。却不知道老和尚起身了没有?”
“天都快亮了!和尚在做早课,老和尚一定已经起身。请大人就去吧!”
这当然要检点衣履,尽自己的礼节。无奈一件竹布和纺绸的“两截衫”,遍沾泥污,身上穿的一套短衫裤,也是汗臭蒸薰,难以近人。不过既不能赤身露体,只得将就。脚下的白布袜子,已不能穿,鞋子也只剩了一只,唯有赤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