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他的军队从不与日军照面,却专门与八路军打摩擦战,所以,八路军总部早便有指示下来,让姚千里留意有关他的情报。但意大利人给他的并不算是什么重要情报,国共合作期间,八路军也不可能去抢劫这批军火,所以,他也就没太上心,只是按常规让交通员送出去便了。
事后回想起来,姚千里发现,他当时之所以没有像往日那般多疑,一来是因为意大利人只是个业余间谍,所卖的情报虽然不太重要,但他还没学会往里边掺水分;二来是因为他当时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研究工作,如果得出正确的结论,必将对抗战进程起到巨大的影响,这也就很自然地分了他的心。
所以,等到6月8日上级要求他紧急证实张荫梧的动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第一个错误,因为,作为一名“职业间谍”,他没有资格轻信任何人,也没有理由在未加证实的情况下,将情报草率上报,以至于混淆上级的视听。
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中了对手的圈套。
那天他赶到俱乐部的时候,正值囊中羞涩。冀东根据地急需的一批盘尼西林,花去了他最后的一笔家财。
侍者引他到常坐的位置,一路上,多数重要的间谍都特地起身与他打招呼。他很满意自己在这里得到的尊重——那不是来源于财产或者所代表的势力,而是来源于他的品格与自尊自爱。
他发现今天的客人非常多,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色,想必是德国人即将进攻波兰的传闻让间谍们发现了商机。他点手叫一个专门在各桌之间贩卖小道消息的“油子”,那家伙一步懒似一步地蹭过来,坐到他对面,正眼也不朝他看。
他道:“替我在各桌传个话,我想听石德线上的消息。”他摸出一张两元的纸币,用咖啡杯压住。等一会儿给这家伙付过小费,他便没有钱给咖啡买单了。
不想,那家伙却撇了撇嘴,径自去了。近几个月来,因为他的数十万家财已然消耗殆尽,这些往日趋奉在他身边蹭小钱儿的家伙们便迅速地将他抛弃了。
那天,最先坐到他对面的,居然是日本参谋总部在本地的间谍头子宫口贤二。“姚君,”日本人鞠躬,姚千里也起身还礼。
有件事情让他想起来很可笑。自从他毁家纾难,把家财全部支援了八路军之后,俱乐部里只有日本人不嫌弃他穷。那是因为日本人自己也穷,这位宫口贤二是本地“狗不理”肉包子的狂热爱好者,但每个月里,他也只能偷偷地换上中式长衫,挤在三轮车夫和小店员中间去解一回馋。
日本人轻声细语:“您想好了么?还是把东西给我吧。”他还在纠缠一件旧事,但显然不是此刻的目的。日本人说话办事转弯抹角,已然成为他们的民族性格。
姚千里半合着眼道:“别再费那没用的心思啦。”
日本人有耐心:“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肯出个好价钱。”
他道:“把你们参谋总部的《对华计划书》给我。”
日本人笑了:“那东西我见不着,还是换点别的吧。”日本人也像今天的姚千里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现钱。
他不想再与宫口贤二纠缠那件事,便转头向另一桌望去。那里有几个英国人和德国人正可疑地将脑袋顶在一处密谈,样子仿佛斗蟋蟀。不想他的举动却让侍者误会了,端着托盘过来收取他们成交的中人费,被宫口贤二挡了回去。
他不是不想和日本人交易,但与他们做交易非常的不容易。日本人“爱小”,总想用最少的情报,换取最大的收益。所以,他得让这老家伙的热情凉一凉。
不想,宫口贤二却突然做出一件叫姚千里大吃一惊的事。他让侍者给他们送来了一只俄国茶炊,还有砂糖、奶油、果酱和烤得焦脆的面包片。
“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