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微亮的皮耶尔咖啡馆内,罕见地响起钢琴声,犹如一整盒玻璃珠落下发出的声响。摆在店里后侧座位旁边,与墙壁融为一体、变成“绿色植物花架”的山叶入门款直立式钢琴,打从父亲过世后就不曾有人弹过,现在却理直气壮地工作着,仿佛昨天都还有人弹奏。
的场小姐时而左右晃动背部,双手手指像机械般自在移动,让那架钢琴唱歌。十根手指左右滑动,有时快到几乎看不清楚,移动到一半还会左右手交错,就像在熟悉的马路上奔跑,没有半点犹豫或滞碍。她看着琴键的表情相当泰然自若,在她斜后方欣赏的我注意到她隐约扬起微笑。她、手指和琴键就像在进行三方对话。
——好,这边要跳起来。
——轻柔进入,等等。再轻柔一点。和缓一点。
——别中断,但是也不能太黏。做得好。
我对音乐不熟悉,但是光从她弹出来的清脆、稳定的声音,便可知道这场演奏不是“随手弹一下”。她之前不曾聊过钢琴、甚至音乐的话题,不过看这个实力,应该是很小就开始学琴了。我注意到自己半张着嘴,露出惊讶的表情,坐在桌前动也不动地聆听着,总觉得如果乱动发出声响就可惜了。旁边的阿智也是稍微眯着眼睛望着的场小姐的背影,仿佛在看什么耀眼的东西。
在琴键上轻巧跳舞的手指决定着地,“躂、登!”一跃,停止演奏,的场小姐的上半身顺着惯性定律前倾。我屏息一会儿,期待着下一首曲子,她却转身面向我们,腼腆地轻轻低头鞠躬。
“不好意思,我居然弹了这么长一段……一时忍不住就顺势弹下去了。”
我和阿智鼓掌,原本在另一侧动也不动的小直也途中加入鼓掌。
这时候,我只有单纯的感想:“好厉害,弹得真棒。”
“哎呀,真是太精彩了,的场小姐真有才华。”
小直笑着拍手,阿智对她说:“直井学妹,你睡着了吧?”
“唔,因为我觉得很好睡,不自觉就……”
“的确会有那种感觉。”的场小姐笑着面对我们。
“<哥德堡变奏曲>原本就是为失眠的伯爵所写的曲子。”
“弹得真好,我听着听着都叹息了。”原本想换点不同的表达方式,却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说出最直接的感想。
“因为我钢琴学很久了……父亲喜欢听我弹钢琴。”
的场小姐害羞微笑,不过她这番话隐约存在着些许忧虑。
是什么呢?我有点好奇。她把手伸向琴键,像要推开逐渐具体成形的沉默,用右手敲响一串顺阶和弦。
“我没想到能在这家店里弹钢琴,通常我得回老家才有机会弹琴。”
“我也是,我一直以为父亲过世后,再也不会有人弹那架钢琴了。”不晓得什么时候离座的阿智,拿着装芒果汁的玻璃杯回来。
“请用……”
“我就不客气了。”或许是冷气不强的关系,店里有点热,的场小姐开心地接过芒果汁。
“好久没弹琴了,能弹琴真开心……老实说,我之前就对这架钢琴很好奇。”
由于不能在营业时间弹琴,所以我们只能像现在这样,趁着打烊后欣赏她的演奏。
“欢迎你随时来弹琴……”阿智腼腆地说,“希望有机会再听到。”
的场小姐凝视着阿智,轻声问:“可以吗?”
阿智有点害臊,他虽然半低着头,仍然坚定回答:“当然。”
看着弟弟的侧脸,我想起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么说来,阿智在父亲弹琴时,也经常待在他身旁,只要父亲一问:“你要弹弹看吗?”就会逃走。
的场小姐羞怯地小声说:“好的。”一直注视他们的小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