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见过那位富兰克林太太一次面罢了。年纪差不多三十左右——也许可以拿她来形容圣母型的女性吧。大大的褐色眼睛,中分的头发,长长的脸是那样温和。纤细的身材,及几乎透明的令人有弱不禁风之感的皮肤。
她把上身紧贴在衬垫,躺在沙发兼用的床上,身穿一袭白色与淡蓝的优雅的化装服。
富兰克林与波德·卡林顿也在座,喝着咖啡。富兰克林太太微笑着,伸出手来欢迎我。
“欢迎大驾光临,海斯亭上尉。这对茱蒂丝是有益的,看她工作太过分勤勉了。”
“还好,我看她蛮快乐的。”
巴巴拉·富兰克林噗嗤一声。“是啊,得天独厚的茱蒂丝,真令人羡慕。茱蒂丝绝不会知道,身体孱弱是什么滋味呢。可不是吗?护士小姐?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护士顾蕾丝小姐。她太好了。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给我的照料,像照料婴儿似的,无微不至。”
顾蕾丝的身材修长,气色很好,褐色的头发,她的头,型态太美妙了。我发觉她的手又长又白——是在医院上班的护士罕见的手。不大喜欢说话,偶尔也有不理不睬的时候。现在她也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轻轻地点头而已。
“不过,真是的,”富兰克林太太继续说:“约翰派给令媛的工作也太多了,忙得太过分了。他是一个最会把人当奴隶驱使的人。你是奴隶的主人吧,约翰?”
约翰·富兰克林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然后一面低声地吹着口哨,一面玩弄口袋里的铜板叮当叮当作响。太太的一声,使他有点惊讶。
“你说什么?巴巴拉。”
“我正在说,你派给茱蒂丝的工作那么多,真是太过分了。现在,海斯亭上尉也来了,我俩正要商量设法别让她那么忙。”
玩笑可不是富兰克林博士所擅长的。脸上泛起暧昧与困惑的表情,他把像是寻求答案似的视线朝向茱蒂丝。喃喃着说:“工作要是太多的话,可要告诉我一声。”
茱蒂丝说:“各位,这是玩笑嘛。提起工作,我正要请教,就是那第二个玻璃片的染色——诺,另一张那边的——。”
富兰克林博士兴奋地插嘴说:“嗯,对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到研究室去看看吧。不仔细查证的话——”99
他俩还说了些什么,便走出房间。
巴巴拉·富兰克林又靠在衬垫,叹了一声。顾蕾丝护士冷不防说:“会驱使奴隶的倒是海斯亭小姐呀!”说得多么不称心。
富兰克林太太又长叹了一声,嘟喃着说:“我觉得我一无是处,当然,我应该对约翰的工作有更多兴趣才对,但是,心有馀而力却不足。也许是我不行,不过——”
站在火炉旁边的波德·卡林顿满不在乎地打断了话头。“说什么无聊的话嘛,巴巴拉。你这样就行了。不必闷闷不乐。”
“是呀!不过,威廉,无论如何,我总是会闷闷不乐地想不开哪。对自己也感到讨厌了。一切的一切——无法摆脱的心情啊——一切都令人那样不快。土拨鼠啦,鼷鼠啦,哦,讨厌——那些东西!”她在发抖。“我知道我多么愚蠢,不过,我本来就是傻瓜嘛。看到那些东西就会不舒服,我的幻想里尽是些美丽而快乐的东西——小鸟啦,花啦,玩得天真的小孩啦。你能了解我吧?威廉。”
他走近夫人身边,握了夫人身出来的那只像是有话倾诉的手。俯视着夫人的他,和往常不同,恰似少女典雅的风采,这是不由得令人感动的情景——因为波德·卡林顿本来是个男人中的男人呀。
“你仍然和十七岁那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巴巴拉,你可记得你家里的花园房子,小鸟,和那些椰子树吗?”
他把头转向我这边来,“我和巴巴拉是青梅竹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