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没有比由于上了年纪所带来的凄惨更令人不忍卒睹的了。
我的可怜的老友,直到现在为止,我的脑海里出现过好几次他的风采。现在我就只叙述和当年不一样的地方吧。他由于关节炎而起居行动都不由自主,无论要到什么地方,都非受到轮椅照料不可。曾经胖嘟嘟的躯体,如今已剩下一层皮包着一个骨头,变成一个消瘦孱弱、身体矮小的男人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果然,胡子和头发还是那么黑,但因不忍伤他的心,所以,我只好不开口,但坦白地说,这是观念上的不同一个人总会到了一旦把白发染黑,反而更显着地可怜兮兮的时候啊。我曾经由于知道白罗的头发得自染发药瓶之助而为之惊讶。但是,徒有一抹很显着的不自然而已,别人只是认为可能戴了假发吧,而且为了要逗小孩高兴才在上唇上面装一撮修饰品而已啊。
只有眼睛没有变。炯炯有光,而现在……对了,的确是由于感动而潮湿了。
“哦!海斯亭,海斯亭!”
当我向他一鞠躬时,白罗像当年一样,热诚地把我拥抱。
“海斯亭!”
他再度倚靠在椅背,稍微歪斜着头,仔细打量着我。
“嗯,一点都没有变——既不驼背,肩膀还是那么宽,老而弥坚。好友呀,你的风采真不减当年哪。那些女士们还没有把你甩了吧,对不对?”
“难道说……无论如何……白罗。”
“不,你好好地听吧,这是一种测验——有位年轻小姐娇滴滴地搭讪过来,对,很温柔地——那就完了!姑娘们在背后这样说‘可怜的老公公’,‘要不尽量对他体贴一点怎么可以呢?变成这副模样,也无可奈何嘛。’可是,你呢?海斯亭——你还年轻,还用不着绝望。是啊!你就捻捻胡子吧,挺起胸来,就得了。真的,看起来就不像自己所想向那么老拙了。”
我忍不住笑了。“真拿你没办法,白罗,那你呢?”
“我吗?”白罗皱着眉说:“我像个死人一样啊。是一具尸体。既不会走路,而且依然弯腰驼背。幸亏还可以自己吃饭,其他就不行,一切就像婴孩似的非藉助他人不可。让人抱上床;让人替我洗澡、换衣服。总而言之,还不太有趣呢。还好,外表虽破破烂烂,肚子里还算饱满的。”
“完全正确,外虚中坚。心脏还健全。”
“心脏?大概是吧。不过我指的不是心脏,是头脑,喂,我说肚子里,指的是头脑啊!我的头脑还是蛮灵活的。”
我了解得很清楚,他的头脑至少尚不至于向谦虚的那一方面退化。
“你喜欢这里吗?”
白罗耸耸肩说:“没什么不满的,当然啦,这里可不是丽晶大饭店嘛。对了,第一次带我进去的房间很小,家具也不太好。所以,才换到这里来,房租一样。其次是伙食的问题,可以说像是集最糟糕的英国菜之大成!英国人好像很喜欢吃麦芽卷心菜,但是块头很大,吃起来又硬得要命。至于马铃薯,要不是煮得过火,就是煮得碎碎烂烂。而且一提起蔬菜,唉!更是淡然乏味,无论哪一样菜,简直不撒盐巴和胡椒——”白罗中断了话,听任雄辩的沈默。
“好像很差的样子。”
“不是我爱发牢骚。”白罗一面说,一面继续列举许多不满。“还有那所谓现代化的东西,你看那浴室,到处都是水龙头,你猜从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吗?唉!是温水,我的朋友,只能开出温水来啊。还有那又薄又黏的毛巾!”
“真是不堪回首话当年!”我痛切地说。记得当年史泰尔兹庄的浴室,有一个四面都是桃花心木的大浴槽雄踞浴室中央,一打开热水龙头,热腾腾的蒸汽就弥漫室内。此外,还有很大的浴巾,那古色古香的洗脸台,必有一个擦得亮晶晶的黄铜制水壶,水壶里盛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