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恪。”高太后唤着赵頵的旧名。隔得远了,她甚至有点看不清赵頵的相貌,她这个儿子今年应当正好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但与赵颢不同,高太后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从来都没有如对赵颢的喜爱。她一共生了四个儿子,第三子早夭,活下来的这三个儿子,大哥赵顼聪明英武敢作敢为,有英主之气概;二哥赵颢善解人意,孝顺聪颖,打小就格外的乖巧懂事;只有四哥赵頵,一生行事,都温厚得近乎懦弱,实非高太后所喜欢的性格——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偏偏这个四哥,还很喜欢医药之术,不但自己学医药,在王府里,还常常存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常常用来周济急病的百姓——若是他平时很有野心倒也罢了,偏偏他每每又胆小如鼠,有时更谨小慎微到近乎杯弓蛇影,因此,赵頵的这种举动,既犯忌讳,又让高太后觉得可笑。
这个儿子若说还有点可取之处,那便是他的确很孝顺,对兄弟姐妹亦极友爱,不比一般的皇家骨肉那么凉薄。但后一点究竟是不是优点,对于生在帝王家的儿子来说,亦很难说。
因此,高太后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是赵頵,在宗室中,第一个站出来说赞成封建!
她看着赵頵有点模糊的面孔,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高太后无法理解,即使赵頵果真支持封建,他也应当设法当面对她说明,而不是采用上奏章的方式——但话说回来,她从来就不能理解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尽管他依然是她的儿子。
依然是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儿子。
“为什么?”高太后尽可能温和地问道,她还怕吓着这个儿子了。
但她等了一阵,赵頵却没有回答。
“为什么?”这次她把声音提高了些。
“太、太母是说……”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事?”高太后突然间无名火起,将手里的奏状狠狠地朝赵頵丢了过去。
奏状啪的一声落地,高太后看见赵頵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为什么?!我只想知道理由。你想去南海那种瘴疠之地吗?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撺掇你?”
“没……没有!”赵頵慌忙应道,稍稍顿了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高太后见他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说道:“奏状所言,全是儿臣自己的想法。”
高太后只是远远地望着赵頵,沉默不语。
保慈宫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压迫起来。
赵頵不安地微微扭动着身子。等了一阵,终于,高太后听他开口嗫嚅道:“儿臣……儿臣……”
“我只想听实话。”高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赵頵连忙应道,他微微低下头,不敢去看高太后——在这一刹那,他几乎想把心里的一切,向高太后和盘托出——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殿中坐着的,既是他的母亲,但更是他的君主。有些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对高太后说出来。
他心里很想对高太后说,他来做这个出头鸟,做一个公开支持封建的宗室,全是为了他的母亲、他的二哥、他的皇嫂,还有那个贵为天子的侄子……他不想看到骨肉之间互相猜忌、防范到这种地步,更不想看到有朝一日,要弄到骨肉相残的境界……
但这些话,即使涌到了嘴边,他也不敢说出来。就算是死,他也没有胆量说出来。
况且,扪心自问,他也并非全是这么无私的,他亦是为了自己打算。他王府的翊善便很委婉地提醒过他,倘若有朝一日雍王有事,他曹王亦未必能独善其身。天子的心思,是最捉摸不透的。为了他的切身利益考虑,封建南海,为一国之主,才是真正的“长策”。
这是于公于私皆有利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