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先送曼娘回去,然后才回自己家。公婆见了她很欢喜,可是曾先生看见她那么娇艳年轻,多少吃了一惊,以后是不是让那么一个年轻守寡的儿媳妇再到外头去抛头露面,心里有点儿疑惧。因为曼娘自从十八岁守寡以来,还继续成长,现在亭亭玉立,长得比以前更美。木兰也使他吃了一惊,因为她仿佛已经长大,自然的神秘力量,使青春少女变得太微妙了。木兰的脸和两颊比以前丰满,眼眉和眼毛比以前更黑,眼睛比以前更亮,而山水之间这次游历,使她更是容光焕发。是否自己会有福气娶那么美的儿媳妇?才色兼备的女人会命运如何?他纳闷儿不已。
曼娘说木兰姐妹要到天津上学念书。
木兰说:“还没有一定。我妈和我爸爸只是说说而已。”曾先生说:“这么大了还去上学?离开家到外面去上学,没有好处。为什么要跑天津那么远呢?”
桂姐说:“她们又不是我们家人,咱们有什么权利管人家的事?”
曾先生只是微微一笑,曾太太说:“木兰还不是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
曼娘说:“事情最好还是仔细点儿好。鸽子放跑了,可就不知道还回来不回来。”
木兰说:“你说的是什么呀?我是去念书,每月还回来向您请安的。”
木兰回到家里,正在自己屋里换衣裳,锦儿进去告诉她:“你不在家的时候儿,家里好像又太空。乳香回家去看她的家人了,我和银屏觉得好闷得慌。前天,我们去看看青霞的小孩儿。”青霞已经嫁给罗东的儿子,他这个儿子是在一个姓王的人家当差。
木兰问:“青霞好不好?”
锦儿说:“她很好,她的小孩儿很好看。我们去是因为小孩的满月,太太没想到。我们就替您做主,送给小孩一双虎头鞋,另外还送了两块钱。我们几个人也凑了点儿钱,给小孩儿买了一个小镯子。青霞说先向您道谢。过几天她带着孩子来给您请安。”
木兰说:“幸亏你们想到了。银屏好吗?”
锦儿说:“她也够难的。别人都不在,我们俩说了好多话。我觉得事情也不能全怪她。我们做丫鬟的,不像您千金小姐。我们伺候主子,伺候太太,五年、十年。可是自己将来怎么样,谁也得想一想。至于我呢,我愿伺候您一辈子,若是我……”
“当然。锦儿,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简直就像姐妹一样,将来分手怎么受得了。”
锦儿又接下去说:“至于银屏,那就不同了。她先来,她有福气伺候大少爷。她已经二十多,比少爷还大,她是高不成,低不就。她不能等到大少爷成家。可是她在姚家舒服日子过惯了,没法子再去嫁个庄稼汉,并且她也不愿离开北京。青霞已经出嫁。乳香的爸爸妈妈就在城里。我虽然父母双亡,我知道我若跟着您,我不会出什么错儿。可是她怎么办呢?”木兰说:“你说的很对。连竹笋在土里,也是往上长。谁不愿出人头地?银屏若不愿回南方去,咱们给她找个男人嫁出去怎么样?”
锦儿说:“那就看她是什么心思了。”木兰的眼睛不住看着锦儿,锦儿又接着往下说:“天下什么事情都好办,只有人心不好办。她的心思若往别处想,一切都容易;若是往这边儿想,那就难了。少爷长得漂亮,对人又好。他高兴的时候儿,话说得那么好听。若不高兴,当然,他有脾气,但是,男人嘛,当然都是那样儿。并且,即使银屏要走,大少爷还不一定肯放呢。银屏说……”
这时候儿,乳香进来说银屏肚子疼,体仁已经派她取药回来。去年,银屏就容易闹肚子疼,所以没人觉得有什么关系。但是到了下午,银屏显然病更重。体仁到他母亲的屋里,脸色苍白,说应当请医生来给银屏看看。珊瑚说:“等等儿看。是老病儿,没有什么新鲜。给她点儿泻药,再给她点定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