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烦躁地自胡床上站了起来,一面走动着一面语气坚定地道:“我要趁着突厥今年这场大雪打断颉利左边这条膀子,前些时候西域的统叶护遣使臣真珠带着万钉宝钿金带和五千匹良马前来迎娶公主,却被颉利遣人威胁,又退了回去……五千匹良马啊!”
看着年轻的皇帝咬牙切齿的神情,李靖和李世勣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位天子最痛心的竟不是朝廷威仪有损,而是这五千匹没有到手的好马。
“……梁师都一日不除,颉利的铁骑出陇右、下关中便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这颗钉子如不拔掉,西域诸国和突利契丹等部纵然对咄吉老贼再不满也不敢向我输诚。朔方一旦在手,我们便斩断了颉利向西向南的通路,突厥骑兵再想如现在般自由往来于陇右关中便是痴人说梦。而我军主力则可通过朔方和河东分为东西两路进击漠北。幽州一线只要守紧关防,颉利老贼除了北遁阴山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李世民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宣泄心中的焦躁情绪。
关于北征突厥的军事方略,李世勣也已经思忖许久。他的结论和皇帝及李靖的一样,若要彻底解决突厥对大唐北部边境的军事威胁,必须收复朔方和定襄这两个前隋时期的边防重镇。目前这两片地域分别由梁师都和杨政道两股割据势力占据,他们受命于颉利,岁岁南下骚扰大唐边境,当唐军北伐时,这两股割据力量又变成了挡在颉利和大唐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故而唐军哪怕是要实现与颉利进行战略会战的目的,都必须先敲碎这两颗钉子。
在这两颗钉子当中,定襄被颉利当作过冬的行营,几乎每年冬季都要率领部众南下来此地就食,而定襄的防务也全然是由突厥军队负责,杨政道虽然在名义上称为大隋正统,基本上便是颉利的傀儡,自己实在没什么主意;而梁师都却是希冀着能够以突厥为靠山南下中原图取关中,与已经一统的大唐争相逐鹿。从战略上看,打杨政道实际上便是直接和颉利交兵,但打梁师都,颉利会不会救援却在两可之间。春季正是草原上的牲口马匹交配繁殖生产的季节,也是一年当中突厥移动最困难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以突然的手段打击梁师都部,颉利即便想援救亦是有心无力。因此对于李世民在贞观元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派柴绍和薛万钧远赴夏州筹备此事,李世勣虽初时吃了一惊,随即便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今年冬季突厥大雪成灾,牛羊牲口被冻死无数,元气大损,只怕要有成千上万的牧民难以活着度过这个冬天,颉利可汗自顾不暇,这时候大唐若还畏首畏尾不敢动手取朔方,待明年夏季一过突厥恢复元气,再想动手就晚了。
李靖目视着李世勣道:“懋功,陛下的方略便是先西后东,先打梁师都,后破杨政道,先取朔方,再破定襄。明年春天霍国公用兵成功之后,突厥对关中和陇右的威胁便可解除,那时候并州就将成为北伐前哨,无论是克定襄还是击破颉利主力,东线都是主战场,你肩上的担子不轻,这次陛下密召你进京,便是部署两年后的进军事宜。”
李世勣想了片刻,答道:“定襄方向虽说是突厥主力所在方向,但要击破其倒也并不困难。只要卡好时候,定襄一举可破,然而难的是破定襄之后我军是否还有深入大漠寻找颉利主力会战的余力。若选择颉利北还牙帐的时候克定襄,则我军便要深入漠北数百里搜索敌军主力所在位置,阴山以北的地域实在太过广大,且气候地理均不熟悉,我们在那个地方是客军,敌军的机动速度优于我军,一旦陷入颉利彀中,想全军而还都难。然而若选择在定襄与颉利进行决战,则敌军有城池可以依托,且想守就守想走就走,我军未必能够抓得住。别的臣不担心,只担心颉利一旦主动北窜,我们就算拿下了定襄也还要留大兵驻守。今年突厥大雪不假,中原却也四处灾荒,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