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队敢这么使蛮?有理便罢了,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我要他赔我的酒壶,还得上门替我赔不是,这真是……是他妈的,岂有……此理!”
“我,我说万才老哥,您干嘛跟徒弟发这么大的脾气?嚷得整条巷子全听着?”不知什么时刻,门口又靠了一条黑影子,万才一阵嚷过去,那黑影子用浓浓的、闷郁的鼻音说,仿佛患了伤风病似的。
无论那声音怎么变法儿,一听进耳,万才就知说话的人是谁了。
“我倒不是跟小徒弟呕气,我是在气那蛮不讲理的家伙呢!”万才说:“你替我评评看,大板牙!——我要黑锁儿替我到万梁铺去打酒,他走到街口的栅门边,叫枪队上人无缘无故的拦住了,……你有事要封栅门不要紧,你遇人出入,总也得平心静气说一声,不知是哪个不通人性的家伙,竟把黑锁儿劈面捣了一枪托,踩扁他手里的酒壶,还又踢了他的膝弯。……你有种怎不拉枪去打江防军?连碰上羊角镇来的小蝎儿也挺不住,祗知撒腿朝回跑,却有脸来欺侮一个半桩小小子,这算是什么玩意?!……嗳,我说这话对不?……我万才决不是存心袒护自己的徒弟,祗是对方太没道理了!赶明儿,我要自去问牯爷,问他万家楼究竟出了什么事?要封住街内的栅门不让人进出,把枪队纵容得这么凶横法儿?!”
“嗨,也难怪得你发脾气,老哥。”大板牙说:“你整天窝在黑角里打制棺材,哪知外面的变化?!……这两天,万家楼东面南面,全像落蝗似的,来了千万难民,牯爷怕他们任意糟蹋青禾,把各房的枪队全调到镇外去护禾去了,只留下老二房的枪队守圩子,枪支人手不够,又怕流匪趁机来抢劫,故此就把里外栅门全封了,那些枪队上人昼夜值更,又累又困,哪有肝火不旺的道理?”
“嗯,”万才说:“既是牯爷有吩咐,我算认倒楣了,但则没有晚酒喝,我从喉咙痒到心里。”
“要喝酒我这儿有。”大板牙说:“你瞧这儿!”他拍拍他被腰带勒着、没扣扣的长褂儿说:“我总是揣着一壶原泡老酒,有你喝的。”
一听有原泡老酒可喝,万才的一心火气就消了,吩咐小扣儿搀着黑锁儿躺下歇着,一面手拍棺材盖儿说:“来来来,大板牙我的好兄弟,你今晚怎会有空来找我?你不是热火火的侍候着牯爷的吗?”
“我是吃宗祠的饭,谁主理族事,我就得侍候谁。”大板牙闷声说:“从长房老爷子起,经保爷、业爷、侍候到牯爷,这是我在你面前讲句扒心话,牯爷这个人,可真难侍候,亏得我是个随和的人,要不然,这份差使我早就辞掉不干了。”
“咱们先不谈这个,”万才说:“咱们先喝它几盅如何?你要是不避忌,你就过来;容我把小褥垫儿这么一卷,咱老哥儿俩,就在这棺材盖儿上喝。”
“好罢,”大板牙说:“事情弄到这步田地,我就是不愿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成了。……我说老哥,怎么你这铺儿里,一共才祗有两口白木棺材?!”
“没有存料了。”万才摊开手,苦笑说:“假如我买得着木料打棺材,哪还会闲得想喝老酒?!我这个人,算得上是天生的劳碌命,两只手一天到晚闲不得。”
大板牙歪起屁股坐在棺盖上,打怀里摸出锡壶来,万才摸过那壶酒,大嘴套小嘴先喝了一口。
“好酒,真个儿的,”他把酒壶递还给大板牙,想起什么来说:“你没旁的事罢?”
“也可说没旁的事,”大板牙也喝了一口闷酒,使手掌抹去酒壶嘴儿上的口涎,递过壶去说:“牯爷他吩咐我来……先订两口棺材……等明晚,宗祠集议过后,牯爷他自会着人来扛……走。”
“要么,也就是这两口,没有挑拣的了。”万才说:“卖了这两口棺,我跟徒弟没处睡,只好另打地铺啦!棺材铺里没存棺,不歇铺儿也得歇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