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并严密地隐瞒了此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能让湘夫人知道。当她的身形已经无法掩饰的时候,恰好冬天来临。她披上了大氅,躲在暖阁里不出来,并且刻意限制自己日渐增大的胃口,不让人从她的食量变化上看出端倪。
如此过了很久。
某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婴儿终于降生了。
剪断脐带之后,她长吐了一口气,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把产房选在了黑塔的地下室。在那个书库后面有一间狭小的储藏室,里面只有一盏满是灰尘的油灯。地上还留有一本关于秘术的古籍。书页的一部分已经被扯坏了,散落一地。泛黄的书页上,溅落着她自己的血液。
临产前她仔细阅读过相关的书籍,并在心中把整个的过程冥想过一遍又一遍。然而现在,过度的疲劳和痛楚,使得她早已笃定的决心忽而又无力了。那个婴孩又瘦又小,扯着嗓子不停哭泣。他的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呼吸着自己的血腥气,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即将熄灭的一点白烛光。她还在犹豫着。初次生育带来的异样感觉,仍然强烈地震撼了她,使她浑然无措,头脑空空,只想借着这点倦意睡死过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婴儿似乎睡着了。房间里的寂静提醒了她。她忍耐着痛楚爬起来,把浑身是血的婴儿拉到身边,被惊醒的孩子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啼声。
她吓了一跳,才意识到声音可能引来旁人。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手边备好的东西,飞快地,娴熟地,做出了在内心演练过很多遍的那个动作
——将尖刀刺入了婴孩的心脏。
鲜嫩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到了她的脸上,像一只扑火的蝴蝶。
她浑然无觉,只忙着抓取地上的旧书纸,卷成笔状,插入喷血的伤口。纸卷像一条饥渴的蛇,饱吸了婴儿的温热的心血,粗大起来。
她扶墙爬起,用蘸血的纸卷在白墙上涂画。殷红夺目的血,就像最娇艳的胭脂、最瑰丽的鸡血石,从落笔的那一刻,就开始绽放热辣逼人的魔力。画完之后,她退开几步,端详一阵,又上前修补了几笔,就像一个精心完成作品的画师——是鲜血刺激了她的某种狂热。这时的她,甚至感觉到浑身发烫。这咒语神秘莫测,深藏地下,无人知晓它们的形状,无人知晓它们的存在。她亲手画下了它们。它们就像魔窟里放出的第一个噩梦,必将席卷天下。
脚下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婴孩的尸体。她俯身捉住了婴孩的手,将他提了起来。这时候,她才留意到,这是一个男婴。他本该是青夔国的王子。婴孩的手很小,在她的掌心里,似乎还残留有一点温暖。
这点温暖,却忽然令她的情绪冷却下来。
她第一次端详了婴孩。那张已经没有生命的小脸,淤血而铁青。
不知何处来风,灯光一晃一晃的。莫名的恐惧和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不由得尖叫一声,冲出了那个小房间。就在这一刻,油灯终于熄灭了,那些白墙血书的咒语永远淹没在了黑暗里。
她一只手提着婴孩的尸体,漫无目的地在塔中晃荡。明明疲累不堪,却无法停下脚步来。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最后她来到了塔顶的阁楼上。
乌云很重。细劲的天风,似从云层的缝隙中吹来,绕着黑塔打圈儿。东方的地平线泛着青白色,仿佛婴孩冰冷的脸。天快要亮了。
她坐在塔顶的窗孔边,苍白的脸上纵横交织着干涸的血痕。倘若这时有人看见她,必然以为是宫廷的冤魂出没,而不会想到是活生生一个人。婴孩的尸体放在膝头,他的心口不再淌血了,安静得像是在睡觉。她木木地伸出手,似乎出于好奇,要尝试着抱一下那个孩子,但却始终不敢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