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读过了。”鲍·约翰说。
塞西莉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竟如此陌生。他陌生得像个潇洒依旧的中年路人,至少在塞西莉亚眼中是潇洒的。鲍·约翰生着一张老实的、让人信任的面孔。看到这张脸,人们都会放心地从他手上买一辆二手车。还有他的下颚,费兹帕特里克家的男人都生着结实的下颚。他还有一头浓密的灰发。鲍·约翰常会夸耀自己的头发,总会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吹干。他的弟弟们为此没少取笑他。此刻的鲍·约翰站在书房门前,穿着一条蓝白条纹的平角短裤和一件红色T恤。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像是食物中毒。
塞西莉亚没听见他从阁楼上下来的脚步,也没听见他进了走廊。她不知道丈夫在身后站了多久。她看见自己的双手紧紧夹在大腿间,像是在教堂里的小姑娘。
“我读过了。”她回答。
塞西莉亚将信件摆在眼前,又读了一遍。这回速度更慢,她似乎认为当着鲍·约翰的面这样做,会让他说出不同的话。
信上的文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写得那么用力,像是一段盲文。他拿笔时一定极用力,似乎想把每个字烙在纸上。信件没有分段与空格,所有字都挤在一起。
塞西莉亚从前不止一次地经历过愤怒,而这一次,她却忘记了真正的愤怒是怎样的感觉。她此刻只有一种狂暴的、发疯似的感觉。塞西莉亚觉得自己似乎能飞,像恶魔般飞过屋子,用血淋淋的爪子划开鲍·约翰的脸。
“这是真的吗?”塞西莉亚对自己的声音很是失望。她听上去相当弱势,这话绝不像出自盛怒之人的口中。
“这是真的吗?”她的语气强硬了一些。
塞西莉亚很清楚一切都是事实,却在心中不断否认。塞西莉亚不得不问这问题,她乞求这一切都是谎言。
“对不起。”鲍·约翰双目充血,像一匹受惊的马不住转动眼睛。
“可你绝不会。不会的,你不会。”
“我无法解释。”
“你甚至不认识珍妮·克劳利。”塞西莉亚很快纠正自己,“我甚至不知道你认识她。你从未提到过她。”
提到珍妮的名字,鲍·约翰忍不住颤抖,撑在门框上。看鲍·约翰本人颤抖的样子远比看信恐怖。
“如果你真的死了,”塞西莉亚继续道,“如果你真的死了,而我发现这封信……”
塞西莉亚愤怒得无法呼吸。
“你怎么能让我面对这些?怎么能指望我为你做那些事?让我敲开瑞秋·克劳利的门,对她说……说这些?”塞西莉亚背过身子,以手掩面。此时的塞西莉亚半裸着身子,下床时她没时间去找T恤。“我今天晚上才开车送瑞秋回家!我送她回了家!我还与她聊到了珍妮!与她聊到我对珍妮的回忆让我感觉良好。而整个过程里这该死的信就躺在家中。”她摊开双手直视丈夫,“如果这封信被哪个女儿发现怎么办?”她刚刚想到这个问题。那是多么严重,多么致命,塞西莉亚不得不再说一遍,“如果这封信被哪个女儿发现怎么办?”
“我知道。”鲍·约翰走进屋,后背贴着墙面,像个即将被刽子手行刑的囚犯,“对不起。”
塞西莉亚看见鲍·约翰脚一滑跌坐在地毯上。
“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塞西莉亚拾起信纸,又将它丢下,“你怎么能把这种事写下来?”
“我喝了太多酒,酒醒后第二天我便想把这信撕掉。”鲍·约翰含泪看着妻子,“没想到把它弄丢了。为找这信我几乎要疯掉。我那时候一定忙着填写纳税申报单,我以为自己找过……”
“别再说了!”塞西莉亚吼道。每当鲍·约翰找回弄丢的东西时,总是摆出这副无助的样子。这回塞西莉亚再也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