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来。她解散其它同学,罚我传球二十次。是的,那真是一次难忘的刑罚,在全班同学围观下,每一次球将离手,我的恐惧攀升到顶点,彷佛自己的生命就要耗尽在这一场冗长的折磨里了。
应该严禁自己去喜欢任何人的,我想。因为我的情感显然有害无益。
渐渐地,除了家人以外,我失去与人交往的能力。
偶尔替父母去市场买菜,传统市集充满摩肩接踵的人群,讨价还价的交易着,我不知该如何与菜贩交谈,只好一个菜摊流浪过一个菜摊,好容易终于找到生意清淡的摊子,幸运地看见我需要的蔬菜。菜贩将菜交给我时,恰巧走来一些买菜的妇人,停在摊子前面,热络地挑拣,我觉得窘迫,好象不是来买菜,却是来偷窃似的,急急忙忙,只想逃走。接过菜来,慌张地走,菜贩高昂尖锐的声音拔起来嚷叫:"喂!钱呢?哎哟!买菜不用付钱的哦!"
我折回去,忍受着辱骂与奚落,道歉并且付钱。
再也不要、永远不要到这里来了,当我跑出菜市场的时候,心里这么想着。
生活仍是再单纯不过的上学、回家,没有舞会、郊游、男生,别的同学花团锦簇的精采内容眩人耳目;而我彷佛是修道院中的人。即使如此,生活中时时发生的情况,已令我疲累不堪了。
走在学校阴暗潮湿的隧道里,一步又一步,忍不住停下来想,这样充满挫败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
我很幸运,这样的苍莽洪荒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些乐观热情的好朋友适时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她们用心读我稚嫩的小说作品;一句一句教我唱再度流行起来的黄梅调,下课的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搬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江山美人、七世夫妻、秦香莲、红楼梦,我们赶着去看这些电影。当时,我竟能够准确模仿对白与唱腔。借着这些古典的故事和语言,在现代寻找暂时安身的方式。
歌声与文字,是我重回"人世"的两种媒介。
同时也发现,爱人与被爱是如此欢欣而美好。
那种置身在人群中,愈觉孤寒的感觉,已经远离了。并且发现,所谓的逃避,只是在闪躲自己的恐惧;而自己怎么摆脱得了自己?于是我学会,用逃避的气力去迎击。
只不过是个推门的手势,把心里的门推开,让阳光进来,让朋友进来;也把自己释放。
回顾往昔,真的感念这一段不顺利、不光采的成长。让我懂得被鄙夷和轻蔑的心情,认清每个人都应该被公平与尊重的对待。
如今,在梦里,我变得比较安静,平和地观察着。
醒着的时候,也能够侃侃而谈,不疾不徐地。
然而,在许多场合里,仍会特别注意到沉默的年轻人。年长的缄默,可能是洞悉世事人情以后的豁达恬淡;年少的缄默,很多时候只是禁锢着挣扎的灵魂,张自抑制。
看见那些逃窜或惊惶的眼光,我总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幸运的蜕变?又或者,我能不能帮助他们蜕变?
行至盛夏,花木扶疏,却仍记得当时年少春衫薄的微寒景况。
遇见在风中抖瑟的孩子,为他们添加一件衣衫吧。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