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稻草上有只老狗在睡懒觉。“继续睡吧,老家伙。你已经生了够多的小狗,再也不需要去打猎了,不过你特别爱打猎就是了。”卢睿史亲切地对它说。听到主人的声音,那只老猎犬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走过来充满爱意地靠着卢睿史,抬头看我。它是大鼻子。
我呆瞪着它,它那双铜矿色的眼睛也回看着我。我轻柔地向它探寻,一时之间它只感到困惑,然后一波暖意涌上,它记起了我们曾经共享的情感。它现在无疑完全属于卢睿史了,我们之间那种深厚强烈的牵系已经消失,但它仍然对我报以丰沛的善意好感,以及我们当年都还是小狗时的回忆。我单膝跪下,抚摸着那身己经变得毛扎扎的红色毛皮,看进那双因年老而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睛。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刹那间我们的那种深厚牵系又一如从前。我知道它正在太阳下舒舒服服地打盹,但不需太费周章就能说服它一起去打猎,尤其是如果卢睿史也同行的话。我拍拍它的背,退开,抬起头发现卢睿史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它还是小狗的时候我认识它。”我告诉他。
“好多年前,博瑞屈把它交给一个到处漫游的文书,送来给我。”卢睿史告诉我。“它带给我很大的快乐,陪伴我,跟我一起打猎。”“拥有它是你的福气。”我说。我们离开那里,漫步走回宫殿,但一等到卢睿史离开我身旁,我就立刻去找博瑞屈。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得到许可,准备把马匹带到户外空地去,因为就连最平静的马,置身在许多靠得很近的陌生人之间也会变得焦躁不安。我,得出他的难题:他把马牵出去的时候,留在这里的其他马就没人照看。我走近他,他抬起头,带着戒备的眼神。“如果你容许,我愿意帮你把它们牵出去。”我表示。博瑞屈的脸色保持淡漠有礼,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我身后就有一个声音说,“这是我负责的事,大人。你要是动手照管牲畜,可能会弄脏袖子或者太过劳累。”我慢慢转身,柯布声音中的怨毒之意令我愕然。我看看他,再瞥向博瑞屈,但博瑞屈没说话。我稳稳看着博瑞屈。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因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跟你谈。”我刻意说得很正式、很拘谨。博瑞屈又凝视了我一会儿。“把公主的牝马牵过来,”最后他终于说,“还有那匹枣红色的小牝马。我来牵那几匹灰色的。柯布,替我看着其的马,我马上就回来。”
于是我拉着牝马的辔头和小牝马的缰绳,跟在博瑞屈后面走,他慢慢带着马匹穿过人群走出门外。“那里有一片放牧的草地,往这边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出了宫殿之后,人群很快就没那么拥挤了。马匹踏在地上的蹄声听来悦耳。我们来到了那片放牧草地,草地那一头有一间小谷仓和一间马具房。一时之间,回到博瑞屈身旁工作几乎像是很正常的事,我把卸下牝马的马鞍,擦去牝身上紧张的汗水,他则把我们带来的谷子倒进饲料箱给牝们吃。“牝真美。”我赞叹地说。“是从林杰爵士的马群里来的?”“是的。”他截断了对话。“你说你有事要跟我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简单的字句说,“我刚刚看到了大鼻子,它很好。它现在老了,但是过了快乐的一生。博瑞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那天晚上杀了它。打烂它的头,割断它的喉咙,把它勒死——我想像了十几种可能,想像了几千几百遍。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相信我会为了你做的错事去杀死一只狗?”“我只知道它不在了,我想像不出有其他的可能。我以为杀死它是你惩罚我的方式。”
很长一段时间,他动也不动。最后他终于抬头看向我,我看得出他的挣扎苦痛。“你当时一定很恨我。”“而且怕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这样?你难道没有更了解我一点,从来没有想过,‘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