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温暖如春的小房子,墙上除了一幅画得十分拙劣的画,以及一只小而破旧的柜子,一张小床,已经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只有屋子中间那火炉,正举着热气腾腾的火光。那些粗大的木炭,浑身通红,仿佛发了疯一样的一阵又一阵地散发着热量。皮皮就站在火盆的旁边,他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脚下堆着一堆蛇蜕一样的衣服。许仙懊恼地坐在不远处,火盆发出的红光让他脸上的疙瘩越发的红亮,红亮得有些生机勃勃。
许仙在皮皮身上寻找着情报,但是他一无所获。陈深没有交给许仙情报,那么情报一定会在皮皮身上。许仙的目光降落在皮皮胸前挂着的那只白金壳怀表上,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甚至能听见血管里的血像河水一样奔流着的声音。许仙站起身来,迅速走到皮皮身边,解下了白金壳怀表。那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皮皮清脆如黄瓜的声音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响了起来。我要的就是它。许仙边说边打开了怀表,接着又用小刀打开了怀表的壳,却连一粒灰尘也没有发现。许仙坐了下来,失望地将怀表放在了柜子上。你把表还给我。皮皮说。许仙走了过去,把怀表在皮皮的脖子上挂上。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皮皮的长辫,那麻绳一样粗大的长辫,让他的血液再次加快起来。许仙迅速地解开了皮皮的辫子,终于在靠近皮皮后脑勺的地方,发现了一张织得如指甲片大小的纸。许仙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那是缩小了许多号的归零计划。
驻华日军总司令畑俊六大将……驻南京、上海的海军航空兵60架飞机……驻镇江的月浦混成旅团……一些字眼迅速地跳起来,争先恐后挤进许仙的眼眶。许仙的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他打开了木窗,冷风拥进来裹住了他。这时候窗外开始飘冬春之间的第一场春雪,许仙就对着那春雪不停地流着眼泪。最后他面对着白亮的窗口跪了下去,重重地把那张情报纸贴在心窝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赤条条的皮皮望着许仙的模样,他想许仙一定拿到了一张特别有用的东西。他想起几天前的一个夜晚,陈深十分细心地替他洗了头,并且帮他编了一次辫子。皮皮看到许仙站起身,转身向他走来,并且把他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许仙说,皮皮,我要带你走。
皮皮说,能不能叫我李东水,我的大名叫李东水。
许仙说,为什么要叫你大名?
皮皮说,因为我长大了。
那天晚上,毕忠良和刘兰芝在屋子里发呆,毕忠良一直在喝着酒,显然他已经喝得有点儿多了。他的眼前一片红光,老是浮起在江西剿赤匪时的情景。那时候枪炮声不绝,子弹就在他的耳边呼啸,泥石被子炸弹掀起来四散射开。一块弹片削去了他的头皮,他的脸上随即血肉模糊。陈深冲了过来,背起他就走,他像面条一样软软地挂在陈深的身上,血不停地滴落下来。他总是以为自己要死的,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死。倒是那个救了他的陈深,现在已经死了。
毕忠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点了一炷香,十分认真地插在小香炉上。看到毕忠良插香,刘兰芝哭了,她的眼眶已经被眼泪浸泡了很久。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就快被泪水化掉了。书桌上还放着陈深给她送来的草药。陈深在一个春天曾经十分认真地对他说过,嫂子,你要是老了,我会服侍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太像我早些年死去的姐姐了。
刘兰芝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他还是个光棍,刘兰芝说,我阿弟他还是个光棍他就死了。
听刘兰芝的口气,仿佛光棍是不能死的。
毕忠良又提起酒瓶猛喝了一口酒,显然他有些烦躁了,紧皱着眉头手臂猛地一挥说,没啥好哭的,我晓得伊这就是在寻死。
贝勒路福煦村一间租房的三楼,陶大春就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