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深坚定地去了巨泼莱斯路一座叫将军堂的破庙看李东水。那儿住着几十个孤一般攻进上海的夏天,一定给皮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于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说话。他已经九岁了,却在脑后垂着一条粗而长的辫子。事实上他的眼睛很大,皮肤细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但是他却穿着一套格子小西装,实足的上海小K。陈深经常让他跑步,他不愿跑。他的腿伤伤到了筋脉,跑起来就会痛得满头大汗。
但是陈深却仍然让他跑。陈深咬牙切齿地说,你跑!你要是不跑,有天你就会废了。
那天在将军堂长着野草的院子里,陈深抽着樱桃牌香烟,和皮皮安静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会。陈深的手伸过去,一把揪住皮皮的长辫子笑了。陈深走的时候,把一张纸币塞在皮皮的手心里,然后他看着皮皮一瘸一拐地走进将军堂。这时候陈深突然发现,他竟然和皮皮之间没有说上一句话。
从将军堂出来的时候,陈深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陈深的家在苏州河边一片叫仁居里的民居中,当他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拎着一只旧皮箱站在路灯下。她的脸青肿一片,眼睑四周黑了一圈,很像是熊猫的眼睛。看到陈深的时候,她微笑着。陈深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终于李小男抽动了鼻子,十分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那天她跟着陈深回了家。陈深把床让给了她,她很快蹬掉了鞋子,穿上陈深的大拖鞋,像屋里的女主人一样,把旧皮箱里的衣服胡乱地拿出来往大衣柜里挂。陈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终于忍不住了,说这儿是我家。
当然是你家。李小男边挂衣服这认真地说,放心吧,我就住一段时间,做男人要大气些。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李小男转过脸来,神色随即黯然。她告诉陈深,因为她在片场和地痞浦东三哥抢一辆黄包车,因为她骂了浦东三哥瘪三,所以她被浦东三哥打了。赤佬,他就是一个赤佬,李小男气咻咻地喷着粗气说。
活该。陈深咬着牙训斥,你有什么本事去骂一个流氓?
李小男的脸拉了下来,她盯着陈深看,最后痛心地摇着头。算我白认识你一场,你完全是一个不讲义气的男人,我还梦想你娶我做小呢,我完全是看错人了。李小男表情夸张地说。
李小男就这样在陈深家里住了下来。她说她已经没钱付房租了,而且她演的片子,明星公司一直没有给她片酬。但是陈深认为这话里有水分,他一点也不相信李小男是个演员,连三流演员也不会是。那么拙劣的演技,让她演什么?演淑女不可能,演舞女也不是十分得像。但是不管怎么说,陈深还是把她当成了妹妹。他把床让给了李小男,自己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清晨,陈深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赖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丛黑色的头发,像水中漂浮的水草。陈深想,这么懒的女人,怎么会嫁得出去?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