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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她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她把一口烟熟练地吐在陈深脸上说,你上次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娶我吧,哪怕是个妾。

    那时候我喝醉了。

    喝醉就可以乱说话吗?

    几名听到对话的特工恶毒地笑了起来,他们望着一分队队长陈深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李小男吐出的一堆烟雾中。毕忠良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们止住了笑。那天毕忠良一共带走了八名共党嫌疑分子,所有剩下的舞客都胆战心惊地站成一堆。毕忠良后来起身走到了那堆舞客面前,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说,继续跳吧。

    没人敢继续跳。这些舞男舞女们看着八个嫌疑人像一串带鱼一样静寂无声地走向舞厅门口。嫌疑人中一名小胡子舞客突然用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声,到舞厅白相有啥个罪名?

    扁头抓起一张凳子,重重地砸在小胡子头上。凳子像突然散架的骨头落了一地,小胡子随即倒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小胡子迅速地被两名特工扶起,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一般向外走去。

    从米高梅回舞厅的路上,陈深一直坐在毕忠良的车里。他们的车子跟在一辆篷布军车的后面。陈深知道那八名嫌疑人全部都装在篷布车内。毕忠良阴着一张脸坐在后排一言不发,他一向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顺着两条雪亮的车灯光,陈深望着车窗外漫天飞雪,觉得车子在雪地中的缓慢前行,就像是在开往另一个安静的被雪掩埋的世界,或者是开往了他和毕忠良的从前岁月。他眼前浮现起和毕忠良在杭州新兵训练处一起集训新兵的往事,那是春天,所有的花都在训练营的野地上放肆地开放。他还和毕忠良一起在江西围剿过赤匪,那时候毕忠良的头部被弹片划过,掀掉了一块头皮昏死过去。理发师出身的陈深把他背下战场,在野战医院又亲自为他理去血肉模糊的头发后,由医生包扎伤口。毕忠良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隔壁病床上坐着的陈深一双熬红的眼。陈深手里玩着理发剪刀,声音低沉地说,你要是救不过来,那我就白费力气把你背下阵地了。

    陈深是诸暨人,一直说起他的诸暨老乡蒋鼎文。蒋鼎文是第四集团军司令,陈深就说这蒋司令是自己的嫡亲表兄。毕忠良当他吹牛,但是从不点破。每次下雨以前,毕忠良的头皮都会隐隐发麻,他就会想,这条命其实是陈深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像捡一只麻袋,或者捡一条路边的狗一样捡回来的。后来是毕忠良动员陈深,两个人先后从国军阵营中投了汪,他又把陈深引荐到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陈深出现在总部的两个头子丁默邨和李士群面前时,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陈深看。看了很久以后,李士群问,你有啥特长。

    陈深掏出了那把理发剪刀,在手心里眼花缭乱地转了起来说,我会剃头。

    李士群和丁默邨相视笑了。陈深也笑了,认真地说,我爹其实不想让我学剃头,他想让我当国文教员。可是我国文不行的。

    陈深边说边探头望向窗外。窗外阳台栏杆上的一盆晏饭花开得十分疯狂,触目惊心的细碎红色像是盛开的鲜血。大操场上,一名特工牵着的黑背德国狼犬拖着一条拖把一样的尾巴,目光阴险地慢吞吞走过。没有一丝风,陈深觉得空气像灌了铅一样沉闷,这时候一声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女人的惨叫声传了过来。他突然想,这个正在受刑的女人,有没有丈夫和孩子?

    陈深看到两道车灯像棍子一样刺向没有边际的雪的世界。他喜欢这个寒冷的天气,他真想让雪把整辆车都埋葬了,那么雪以下的世界一定是安静的。

    一言不发的毕忠良忽然开口了,他说,拿出来!

    陈深把贴身口袋里温热的白金壳怀表拿了出来,交到毕忠良的手上。毕忠良打开怀表,瞄了一眼把怀表还给了陈深。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毛病就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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