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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多么美好,多么熟悉啊。我想这时我会怎样紧紧地、热烈地拥抱妈妈!想着想着,我就痛苦地轻轻哭了起来,强压住眼泪,可是单词再也背不下去了。由于不能把转天的功课背熟,我就整宿地梦见老师、校长和同学们,整宿地在睡梦中复习功课,可是到了转天还是什么都不会。于是就被罚跪,只给饭吃。我是那么伤心、烦闷。起初,在我回答问题的时候,所有的姑娘们都嘲笑我,逗我,打搅我,在我们排队去吃饭或者喝茶的时候,她们就掐我拧我,毫无缘由地就把我告到女教师那里。可是星期六的晚上,每逢保姆来接我,我又是多么开心啊。我总是高兴得像疯子似的,紧紧搂住我的老保姆。她替我穿好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紧追慢赶地跟着我,我则一个劲儿地不停地对她说啊说。回到家后我又开心又快活,紧紧地拥抱我的家人,好像分开有十年似的。然后就连讲带说地聊起来;我向所有人问好,笑啊闹啊,跳啊跑的。我开始和爸爸交谈一些严肃的话题,谈学习,谈我们的教师,谈法语,谈洛蒙德的语法,我们大家都是那么开心,那么心满意足,就是现在回想起这些时刻心中依然愉快。我努力用功读书,以博得爸爸的欢心。我看得出来他把最后的一点钱都花在我的身上了,而他自己呢,天知道他在如何苦苦挣扎。他一天天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不满,越来越爱发脾气了;他的脾气完全变坏了,他的业务不顺手,债务一大堆。妈妈常常哭又不敢哭出声来,讲又不敢讲,生怕惹爸爸生气,整天病歪歪的,越来越消瘦,并且开始剧烈地咳嗽。我从寄宿学校回来,总是看见大家愁眉苦脸,妈妈悄悄地流眼泪,爸爸发脾气。接着便开始了责备和非难。爸爸开始说,我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欢乐和任何安慰。说他们为了我把最后的一文钱都花光了,而我直到现在还不会说法语;总之,他把所有的不顺心,所有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统统发泄在我和妈妈的身上。怎么能怪罪和折磨可怜的妈妈呢?常常看着她那模样,心都快碎了:她面颊凹陷,两眼眍进去,脸上常有那么一种肺结核病的红晕。我挨骂的次数最多,总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后面就扯得很远,我常常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责骂我的理由……先是谈到我是个笨蛋,学不好法语,说我们寄宿学校的女校长是个玩忽职守的笨女人;说她不注意我们的品行,说爸爸自己至今没能找到工作,说洛蒙德的语法

    操劳、忧虑、挫折把可怜的爸爸折磨得不堪重负:他变得多疑而暴躁,常常陷于绝望,也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有一次着点凉,马上就病倒了,他病的时间不长就猝然离世,那么突然,那么意想不到。受此打击,有好几天我们精神失常。妈妈神情恍惚,我都担心她会疯掉。爸爸刚一死债主们就好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成群结队纷纷登门讨债。我们把所有的东西统统给了他们。我们把在彼得堡城郊的那所小房子也卖了,那是爸爸在我们搬到彼得堡半年之后买的。我不知道剩余的债务是如何了结的,不过我们已经失去了安身之地,无家可归,连填饱肚子的食物都没有。妈妈得了重病,日渐消瘦,我们又无以为生,无法养活自己,前面只有死路一条。那时候我刚满十四岁。就在这时,安娜·费多罗夫娜来拜访我们。她一直说她是个女地主,跟我们沾亲。妈妈也说她跟我们有亲戚关系,不过很远。爸爸生前她从来不到我们家走动,如今她来了,眼里含着泪水,对我们表示深切的同情,为爸爸的离世,为我们走投无路的困境感到难过。她还说,这全怪我爸爸,不肯量力而行,急于求成,对自己的力量估计过高了。她表示愿意跟我们更亲近一点,提议忘掉双方不愉快的事;妈妈说从来没有怨恨过她,她听了感动得眼泪汪汪,拉着妈妈去教堂。给“亲爱的”(她这样称呼爸爸)做安魂祭。在这之后,她就庄重地跟妈妈言归于好了。

    安娜·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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