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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他欢呼一声,捡起一只白色小瓶子,然后,带着满脸的兴奋,飞奔而去。

    这是卞成龙。

    卞成龙刚刚离开屋门,范正章、蒋德仕和广告公司经理便像死猪一样倒在了牌桌旁的床上。此时,范正章既不知道孙梅已经回家正在到处寻找他,也不知道姐姐范正纹正遭遇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他已经沉入遥远的梦乡,正在无忧无虑地飘荡。等他一觉醒来,他脑子里想的除了牌桌上赢来的五百元钱外,便是如何消费这笔钱。在洗了把脸,与蒋德仕和广告公司经理坐车离开旅馆的路上,他还在盘算做什么是最佳的选择:写论文?带儿子出去玩?请朋友吃饭?还是……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车外一片熟悉的风景——红砖绿瓦、清新幽静的林子花园小区突然映入眼帘。一分钟后,他不假思索地撇下蒋德仕他们下了车。

    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看了看表,希望今天能够有好运气碰上阮蓉。毕竟赢来五百元是一个好兆头。不过有句话叫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反过来,也许他赌场得意,情场会不顺呢。不管这些,他想,毕竟他路过这里,顺便碰碰运气,即便碰不上也不损失什么。同时,他也打定主意,若今天仍然无缘相遇,他决定从此忘掉这个女人。

    在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正心灰意懒,开始琢磨要不要回去时,他却等来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呼唤他的声音。在他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时,他几乎吓得一哆嗦,因为他第一意识是阮蓉来了。但当他辨清声音后,他沮丧地感到阮蓉已经远去了。

    声音是姐姐范正纹发出的。范正章循着声音看去,范正纹正关上一辆白色小轿车的车门,一路小跑着过来。风吹起范正纹的短发,在头上一跳一跳晃动着,她整齐的套装衬托着良好的修养,使她看起来更像大家闺秀。范正章一向为姐姐骄傲,他认为他们姐弟俩经过自己的努力,已经从社会的底层爬了出来,他们不仅走入了社会的主流阶层,而且脱尽了身上小市民的习气。

    等姐姐站在范正章跟前时,他才从姐姐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种罕见的恐惧。那种表情是范正章所不熟悉的。他所熟悉的是姐姐在官场中多年来养成的镇定、理智以及知识女性的宁静和涵养,另外还有女性天然的和善和宽容。至于这种恐惧,范正章的脑子里猛然跳出童年的一件往事,那时姐姐似乎曾经有过这样的表情。不过那太久远了,久远得好像一种幻觉。当时他好像上三年级,姐姐上五年级。有一天他正上自习课,姐姐突然跑来,神秘地把他叫了出来。他记得当时她脸上就是这样一种恐怖的表情。

    她说,我要出事了。

    范正章一听这话,再看看姐姐的惶恐神态,顿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一时间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他说,怎——怎么啦?那种虚弱的语气,似乎他已经没有勇气听姐姐说发生的事情。

    姐姐说,我把杨玉莲的连衣裙染上了一大片黑墨水。

    杨玉莲是姐姐的同班同学,多次拿他们的父亲扫厕所的工作来嘲笑他们,甚至说他们身上有臭味,教室里有臭味。这一天,班里组织看电影,看见杨玉莲新穿的漂亮连衣裙,姐姐终于混在黑暗的人群中将半瓶墨水倒在了她身上。

    那件事,着实让姐弟俩恐惧了多天,但最终也没有出什么事。除了老师在班上长篇大论地动员大家揭发外,便是杨玉莲的母亲来学校叫嚷了一顿,杨玉莲大哭了几场。事情过了好多天后,记得姐姐还心有余悸地说,以后再也不这样报复同学了。范正章当时听了姐姐的话后,反倒不以为然。从这件事的结果看来,似乎姐弟俩从中得到了不同的人生启示:姐姐从惴惴不安的日子中走过后,庆幸地发誓不再这样做。弟弟却从这个结局中获得了鼓舞,他认为,人受欺负时的反抗,是合乎天意的。反过来说,欺负人,天理难容。如此看来,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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