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足浴城给每个泡脚桶里放的药包,据说具有消除疲劳、驱湿祛邪、安神养心、健胃清肺、滋阴壮阳、保肝明目等等等等数不清的神奇作用,便把背过的这些作用给郝冬希絮叨了一遍。郝冬希听他只说药效不报药名,误以为这药包里的货色是人家的秘方,不能轻易泄露,便也不再追究。反正到这里洗脚是图个消除疲劳享受舒服,又不是真的指望他们能治什么病,如果他们真能治那么多病,把国家卫生部改成国家足浴部,把全国的医院都改成足浴城,不是更加利国利民?
郝冬希不再追问,钱亮亮就开始给郝冬希揉起脚来。这是一双渔民的大脚,五根粗短的脚指头分叉张开,活像仙人掌上长出来的枝桠。粗糙坚硬的老茧布满脚底,脚丫子握在手里让他感觉不是在洗脚而是在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大芋头。他是新手,知道自己的力道掌握得不好,生怕把郝冬希弄疼了招骂,就捧着郝冬希的脚像老太太数鸡蛋一样小心翼翼地搓弄起来。
郝冬希对钱亮亮的足疗手法不太适应,觉得不过瘾,没有痛感。注意看了一下钱亮亮的操作方式,看他好像不太卖力气,就有些不高兴:“干你老,你没吃饭还是喝多了?”
郝冬希问他是不是没吃饭,是因为他的手上一点劲道都没有使出来。问他是不是喝多了,是因为钱亮亮此时面红耳赤,眼皮也好像拉绳坏了的窗帘,耷拉着掀不起来。
“干你老”是本地人的口头语,既可以用来骂人,也可以用来打招呼。这三个字还可以当做鹭门人精神文化层面的标准,使用频率越高者越草根,使用频率越低者越精英,最精英的鹭门人,已经彻底告别了这三个字,比方说鹭门各大学里的教授。刚到鹭门市的时候,钱亮亮对这三个字组成的口头语很不适应,还因此跟本地人发生过冲突,现在也明白了“干你老”并不是真的“干你老”,碰上这么一句粗话,你可以把说粗话的人当做粗人草根族掉转屁股走人不搭理他,也可以把他当做豪放派跟他照样干你老的做朋友,所以对郝冬希粗鲁的“干你老”也不在意,嘿嘿憨笑一声:“对不起老板,干你老上班前赶了个饭局,跟朋友喝了几杯。”钱亮亮趁机不动声色把郝冬希喷出来的“干你老”奉送了回去。
郝冬希听惯了干你老,对钱亮亮夹在句子中间的那句粗话根本没有反应,愣怔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干,你们也有饭局啊?”
钱亮亮再次嘿嘿憨笑了一声:“饭局么,谁都有。”
郝冬希那句话说出来就微微后悔,那句话有点伤人,也有点蔑视人家的意思。人家一个足浴工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饭局呢?
郝冬希也是刚刚参加完饭局,他们的饭局吃的有山珍海味,喝的有茅台、皇家蓝带。在他的概念中,饭局就应该是这样,这样才能称得上名副其实的饭局,实在弄不清楚像钱亮亮这种人的饭局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儿,郝冬希出于好奇,追问了一句:“你们的饭局都吃什么,喝什么?”
钱亮亮悠悠地说:“饭局么,关键不在于饭,也就是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局。局么,其实就是各式各样的小圈子。像您这样的大老板,有自己的圈子,也就是自己的局。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圈子,也就是自己的局。其实,吃什么的结果都一样,局的结果却各不相同,所以说,关键不在吃,而在局。”
郝冬希腾地坐了起来:“说得好,吃山珍海味跟啃窝窝头的结果一样,拉出来的都是屎,关键是局的结果。说得好啊,你再说说。”
钱亮亮悠悠地说:“饭局么,不管吃什么都没有本质的区别,真正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局,有的是生意,有的是交情,有的是谈判,有的是吹捧,有的是达到目的的彩局,有的是白花钱的霉局。饭局啊饭局,说透了其实就是一个局啊。”
郝冬希让钱亮亮说得直眨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