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死神降临。
那种脚步声,树原亮以前曾听过一次:
首先是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低沉声响,宛如山崩地裂。等那空气的震动一停,整个牢房的气氛立刻改变。只因地狱之门已开,令人浑身动弹不得的恐怖气息窜入。
不久,原本十分寂静的走廊便传来一列纵队的步履声。人数比预料中多,前进的速度也比想像中快。
可别停下来呀!
树原不敢去瞧牢房的门。他端坐在隔离房的正中央,凝视着膝上的双手。他的十指颤抖不止。
不要停呀!求求你们!
他在祈祷时,下腹部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尿意。
脚步声愈来愈近。树原的双腿开始发抖,满是汗水的头部已不听指挥,缓缓靠向地面。
皮鞋踩踏瓷砖的声音愈发响亮,最后终于来到这间牢房前面。这短短的几秒之中,树原体内每一条血管都已扩张,心脏几乎胀裂,血液奔驰全身,撼动着每一根寒毛。
幸好那步履声并未停止。
通过这间牢房的前面之后,再走了九步,便倏然停下。
树原认为自己已逃过一劫了。就在此时,他又听见监视窗被人打开与关闭的声音,接着是有人开启隔离房门锁的声响,听起来像是隔邻再隔邻那间牢房。中间那牢房是空的。
有人在低声呼唤:“一九零号,石田。”
那是警备队长的声音吗?
“我来接你,请出来吧。”
“啊?”答话者的语气充满了惊愕与绝望。
“是在叫我吗?”
“不错,走吧。”
四周突然静下来,但随即便出现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塑胶碗盘摔在墙上的撞击声、慌张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一种野兽般的咆哮声,彷佛要把那些噪音压下去似的——那种惨叫声简直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
接着是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有人大便失禁,屁滚尿流。然后是一阵令人不舒服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积水处跺来踩去。不知怎地,其中还有一种杂音,彷佛是从一个故障的扩音器发出来的巨响。
树原侧耳倾听,企图分辨那是何种声响。那“恶——恶——”的怪声中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声。他听出了那是什么声音,只觉得不寒而栗。
那是人在呕吐的声音。有人因受不了死亡的恐惧而将胃中的食物和胃液全吐了出来。那位即将被押出牢房的男子,必定正在大吐特吐。
树原双手掩口,拚命忍住呕吐的冲动。
不久,呕吐声渐小,最后只剩下喘息声与呜咽声。接着,皮鞋踩地声再度响起,然后是拖着重物离去的声音,喘息声和抽泣声也随之渐行渐远。
牢房内恢复静寂。树原此时已无法端坐,明知不坐好就是违反牢规,却仍身不由己,往榻榻米上趴了下去。
忆起此事,只觉遍体生寒。树原被关在东京看守所死囚牢内,那里通称“零号区”。他入狱三年后,便遭逢此事。时光流逝,如今已经又过了将近四年的岁月。他不知这期间是否有停止行刑的命令,只知道有几名曾在走廊上和他擦身而过的死刑犯已经消失了踪影。
树原放下手边的工作,环顾牢内的景物。他的工作是“黏贴百货公司用的袋子”。
此牢极小,还不到三个榻榻米大,若扣除流理台和马桶所在处,活动的空间就只剩二个榻榻米大小。牢内采光不佳,白天也要点日光灯,晚上却只有一盏十瓦特的电灯泡。死刑犯就在这两种灯光的照射下,日日夜夜受到严密的监视。
在这阴郁沉闷的狭小空间内,树原整整苟活了七年,并且时时刻刻受到死亡的恐怖所折磨。
附近有电车通过,他听见那声响,便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