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这一回她不是去工地上,而是去了那黑洞洞的地道里。像瞎子一样摸了一段路,脚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有些惊惶,又有些疯狂,她诧异地站住了。外面的天是深蓝色的,虽是夜色,但有亮堂堂的月光照着群山,那些山头都在冒烟,烟是白色的,袅袅地升上夜空。突然,就在近处,述遗发现了她去过的工地,一栋栋楼房矗立着,楼房已全部竣工,里面住了人。述遗用力往前看,距离混淆了。到底是山离她更近还是楼房离她更近啊?一阵一阵地,她能看见山上的树叶,看见一枚一枚的松针,她还看见了一些不能说的,同她的心病有关的事。她的瞬间视觉向她证明,的确有一群人住在山里,他们忙忙碌碌,时隐时现。彭姨的丈夫到哪里去了呢?述遗记起他说过眼前出现的这些景致是不可接近的。地道里弥漫着那种阴湿处所的怪味,述遗猛地向出口走了几步,然后张开口呼吸外面的空气。这时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述遗知道那是谁,她没有转过身去,只是轻轻地,仿佛很随便地问道:
"你丈夫终于走了吗?"
"他本来就和山里那些人是一伙的,只是偶尔在这地道里呆一呆。比如上一次,他是知道你会来,这才有意呆在这里等你的。"彭姨说道,停住了脚步。
"那么你呢?你也同那些人是一伙的吧?我一直在这里纳闷:一个人怎能伪装几十年呢?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那一伙的。"
"这是个秘密。"彭姨"扑哧"一笑。
仿佛约好了似的,彭姨挽着述遗的手往前走去。她们走了好久,可就是走不到楼房面前去,更不用说那些山峦了。树的形状成了模糊的一片,如同平面的油画布景,不断地往后面倒退。
"彭姨啊彭姨。"述遗感叹道。
"什么?"彭姨一怔。
"彭姨啊彭姨。"她又说。
她的老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想倾诉,但她脑子里没有语言,她此刻接近了痴呆的状态。"彭姨啊彭姨。"她只会说这几个字了。彭姨还在拖着她前行,夜空更明亮了,周围如同白昼,楼房里有人用二胡拉出哽哽咽咽的声音。述遗一下子感到了脚下的土地在移动,那便是她们为什么走不到目的地的原因。
"有一个人从山里出来了,看!"彭姨说。
述遗也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姑娘的身影。姑娘正在溪边用水桶打水,那条小溪如同横在画面上的一条白布,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姑娘的周身发出光晕,随着她的运动一闪一闪。她不是朝山里走,却是径直朝两位老太婆走过来了。
"梅花!梅花!"述遗和彭姨异口同声地喊道。
她们向她走过去,她也提着水桶向她们走过来,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大了。述遗瞥见了那只坐标一般的老猫。最后,梅花隐退到了山脚下,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彭姨紧紧地挽着述遗站在原地,述遗感到脚下的大地移动得更快了,简直令她头晕,而且她身上开始发热,那是种新奇的感觉,就像很多蚂蚁从体内向外涌似的。
"你终于也发光了。"彭姨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述遗根本看不见自己发出的光,她认为彭姨是在哄骗她,她又觉得彭姨完全没必要哄骗她,那么她说的是真的?多么热啊,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向外涌呢。高楼里的那个人探出身来朝她们张望了,述遗想,他看见了什么呢?
这真是一个温暖的夜晚,这样的夜晚即使在野外也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