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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是幼年喜爱的一首歌,在时光的瀚海里,唱了千百回。每一次,都会浮现出一幅画面。长亭古道,杨柳依依,悠扬婉转的笛声,在逶迤的山水间回荡,一如诗歌的起承转合,似淡淡离愁,于心中缠绕不去。纵然你是一个豁达潇洒之人,亦难免不被这离别感染,而心生寥落惆怅。

    后来,我在林海音的《城南旧事》里听到了这首歌,童年记忆,被徐徐晚风吹醒。再后来,知道这是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送别》。而我竟然喜爱上这般惨淡的景象,西风古道,长亭落日,岸边的瘦柳,被离人折尽。他们在古道边交杯换盏,诉说离情,未知的将来,深沉难测。就那样一个转身,一次回眸,策马扬尘,消失在若隐若现的茫茫山径。

    那零落天涯的人,说好了归期,有多少可以如约兑现。诺言如风,不过是兴起时一段情深的对话,最后都会被时光湮没,无处寻觅。人生聚散不定,今朝执手相看,明日也许就泛舟江水,行车古道。有些离散,或许相逢可待,有些告别,竟成永诀。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匆匆过客,有些短如春花,久长些的,也不过是多了几程永诀。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匆匆过客,有些短如春花,久长些的,也不过是多了几程山水。最后的结局,终只是南北东西。

    千古送别,从长亭起。长亭建于秦汉,乡村驿站每十里设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专给驿传信使提供馆舍、供养。汉高祖刘邦曾为沛县泗水亭长,而响应陈胜、吴广起义,称沛公。进驻霸上,秦王子婴投降,秦朝灭亡。楚汉战争击败西楚霸王项羽后,统一天下,建立汉朝。

    长亭渐渐成为古人郊游休憩之地,更成为相送别离之所。“客情今古道,秋梦短长亭。”那植满了杨柳的依依古道,因离情别绪,更加曲折迂回。聚散因缘起,离合总关情。看似给人歇脚的长亭,在芳草连天的幽深古道,不知惊扰了多少客梦离愁。王勃有诗吟:“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倘若真可如此洒脱,就没有秋水望穿、高楼望断的悲苦与无奈了。

    我所居住的乡村,亦设有长亭短亭。亭子极为简陋古朴,用树木搭建而成,有些盖着黛瓦,有些则用茅草遮顶。乡间的长亭,没有文人诗客折柳送别的风雅,亦没有对酒赋诗的别意。长亭只为了给打柴的樵夫,过路的行人,一个遮风挡雨之所。亦有慈母,于长亭送别天涯游子,不折垂柳,却被泪水打湿衣襟。

    长亭折柳,似乎已成为一种送别的时尚。《西厢记》里有一出长亭送别。张生进京,十里长亭,摆下宴席。“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道?”轻描淡写的几笔,竟比一幅水墨画更为生动。那个离别的秋天,从此被写进戏文里,落在每个离人的心间。

    李白有一首《菩萨蛮》写道:“王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其实长亭短亭,不过是行经人生的旅途中,一个暂将身寄的驿站。关山万里,不知要路过多少长亭,方能寻到最终的归宿。每次停留,都会邂逅不同的风景,留下不同的故事。那些来往的过客,多如繁星,但总有那么一个,是你刻骨铭心、此生不忘的人。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柳永的长亭送别,在冷落清秋时节,更叫人伤心断肠。饯别的酒宴,让人畅饮无绪,正依依难舍之时,那水畔已是兰舟催发。此去经年,千里烟波,纵遇了良辰美景,亦如同虚设。算有千种风情,又该同谁人去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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