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有,却始终持着小心之戒。事情是好的,就怕沉不住气,第一句话不得体,不中听,珍嫔答一声:少管这种闲事!那就什么话都无法往下说了。
盘算又盘算,还要等机会。这天慈禧太后派人来颁赏件,只是两个荷包,照例遥叩谢恩以后,还要发赏。赏号也有大致的规矩,象这种赏件,总得八两银子,而王有却故意少给,扣下一半。
“怎么回事?”储秀宫的小太监平伸手掌,托着那四两银子,扬着脸问:“这四两头,是给苏拉的不是?”
“兄弟!”王有答道,“你就委屈点儿吧!也不过就走了几步路,四两银子还少了?”
储秀宫派出来的人,因为靠山太硬,无不跋扈异常,这名小太监连珍嫔都不放在眼里,那还会在乎王有?当下破口大骂,而且言词恶毒,说“看其上而敬其下”,必是看不起“老佛爷”,所以照例的赏赐,有意扣克。他也不是争那四两银子,“是替老佛爷争面子,争身分!”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没有人能承受得祝便另外有人出来打圆场,连王有自己也软下来了,说好说歹,又给了八两银子,反比例分倒多花了四两。
珍嫔一直在玻璃窗中望着。心里非常生气,但不便出头,因为身分悬殊,如果让那小太监顶撞两句,就算慈禧太后能替她出气,重责无礼的小太监,也仍旧是件不划算的事,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事完,方始将王有找来细问。
王有对那小太监的前倨后恭,以及有人出来打圆场,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为的是要引起珍嫔的注意,好重视他所叹的苦经。
他替珍嫔管着帐。景仁宫的一切开支,都由他经手,“主子的分例,每个月三百六十两,按说伙食不必花钱,零碎杂用,每个月用不到二百两,能有一百六十两剩下,攒起来到逢年过节赏人,实在也很宽裕的了。可是,”他紧皱着眉说,“这两年不同了。去年收支两抵,就亏空也有限,打今年起,每个月都得亏空百把两。这样下去,越亏越多,有金山银山也顶不住呀!”
珍嫔惊讶,“原来每个月都闹亏空!我竟不知道。”她微带焦灼地问,“亏空是怎么来的呢?”
“这还不就是奴才刚才跟人吵架的缘故。”王有答道,“老佛爷平时派人颁赏件,来人的犒赏,原来不过二两银子。也不知是谁格外讨好,给了八两,就此成了规矩。这还是‘克食’,赏肴膳,象今天这样子赏荷包,照说,就应该给十二两银子。老佛爷的恩典太多,可真有点受不了啦!”
“那……,”珍嫔突然想到,“别的宫里,怎么样呢?”
“别的宫里也是叫苦连天。不过,他们的赏件没有主子的多,比较好些。”王有又说,“就连万岁爷也不得了。新定的规矩,跟老佛爷去请安,每一趟得给五十两银子。”“那不是要造反了吗?谁定的规矩?”珍嫔气得满脸通红,“不给又怎么样?”
“不给就会招来不痛快。譬如说吧,”王有踏上两步,弯下腰来,声音越发低了,“万岁爷不是不愿意跟皇后照面吗?给了钱了,那儿就会想法子给挪一下子,错开了两不见。或者老佛爷那天什么事不痛快,忌讳什么,私底下递个信给万岁爷,就都是那五十两银子的效用。倘或不然,他们随便使个坏,就能教万岁爷好几天不痛快。”
“有这样的事!”珍嫔重重地叹口气,咬一咬小小的一口白牙,“总有一天……。”
“主子!”王有大声一喊,却又没有别的话。
机敏的珍嫔,并不觉得王有这样突然打断她的话是无礼,她能领受他的忠心,知道这是出于卫护的鲁莽,阻止她去说任何可以招致他人对她起戒心的话。
经过这样一顿挫,她为皇帝受欺的不平之气是消失了,但皇帝亦要受太监需索的好奇之心,却还存在,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