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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七,两宫还京,皇帝是午初到的,慈禧太后是傍晚到的。留京办事,并须在宫内值宿的翁同龢,交卸了差使,本可以回家高枕酣眠,却以有事在心,一直睡不安稳。明知第二天并无“书房”,依旧夜半进宫,打算一派了“闱差”,随即谢恩出宫,打点入闱,可以省好些事。

    天刚亮宣旨,派定这年会试的考官,正总裁是崇绮告病开缺,新近调补为吏部尚书的锡珍,副总裁三位:左都御史祁世长,户部侍郎嵩申、工部侍郎军机大臣孙毓汶。

    翁同龢满心以为自己会膺选这一科的主考,而且也非常想得这一科的主考,好将一班名士如张謇、文廷式、刘若曾等等,网罗到门下。因而见到这张名单,惘然若失,整日不怡。

    失望的不止于翁同龢,更多的是信得过自己笔下的举子。所谓“场中莫论文”,大致指乡试而言,会试聚十八省菁英,争一日之短长,是不容易侥幸的。运气的好坏,就看主司可有衡文的巨眼?象去年秋天新科举人复试,吏部尚书徐桐拟题,试帖诗的诗题是:“校理秘文”,将个“秘”字写成“衣”旁一“必”,成了白字,通场二百多人,都不知所本,相约仍旧写作“秘”。如果遇着这样不通的主司,纵有经天纬地的识见,雕龙绣凤的文采,亦只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

    这一科的正副总裁,除了祁世长以外,没有一个是有文名的,而祁世长又笃守程朱义理,论文讲求厚重朴实,不会欣赏才气纵横之士。因此,“听宣”以后,首先文廷式就凉了半截,回到家,一言不发,只在书房里枯坐发愣。

    “怎么回事?”梁鼎芬的龚氏夫人,关切地问:“高高兴兴出门,回来成了这副样子。”

    “唉!”文廷式叹口气,“这一科怕又完了!”

    “没有说这种话的。还没有入闱,就先折了自己的锐气。”

    龚夫人问道:“翁尚书是不是大主考?”

    “不是!”

    “潘尚书呢?”

    “也不是!”

    龚夫人知道他不愉的由来了。往常文酒之会,她也在屏风后面听文廷式的同年谈过,上年顺天乡试,多得佳士,都因为怜才爱士的潘祖荫、翁同龢主持秋闱,但望今年春闱,仍旧有他们两人,那就联捷有望了。不想这两位为士林仰望的大老,一个也不曾入闱。

    她心里也为文廷式担心,然而口中却不能不说慰勉激励的话。

    “芸阁,”她扬一扬脸,摆出那种仿佛姐姐责备弟弟的神色,“你自己都信不过你自己,又怎么能让考官赏识你?”

    “也不知怎么的?”文廷式叹口气说,“今年的得失之心,格外萦怀,深怕落第,对你不起。”

    “这你就错了!”内心感动的龚夫人,想了一下答道:“记得在随园诗话上看过两句落第诗:‘也应有泪流知己,只觉无颜对俗人。’你考上也好,考不上也好,反正在我来看,你总是迟早会得意的才子。”

    将来得意是一回事,这一科落第又是一回事。他所说的“对不起你”,不是她所想的各场蹭蹬,而是债主临门。梁鼎芬去年离京,还留下好些“京债”,这半年多又拉下好些亏空,倘或会试下第,放京债的立刻会上门索讨,岂不教她烦心?就算能设法搪塞得过去,而“长安居、大不易”,那能逗留在京里,从容等到三年之后的下一科?看来榜上无名之日,就是出京觅食之时。

    这话只能放在心里,此时来说,徒乱人意。文廷式想来想去,只能强抛忧烦,打起精神,全力对付会试,才是眼前唯一的排遣之道,因而换个话题说:“后天上午进场,考具依旧要麻烦你。”

    这是龚夫人第二次为他料理考具。有了去年送他赴秋闱的经验,这一次从容不迫,分作两部分来预备,一具藤箱、号帘、号围、钉子、钉锤、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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