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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序

    思想必然是公共的,尤其是所谓时代思想,或某学派的思想等,其为多数人的共同思想,更属显然。凡属大思想出现,必然是吸收了大多数人思想而形成,又必散播到大多数人心中去,成为大多数人的思想,而始完成其使命。此少数之思想家,正所谓先知先觉,先得众心之所同然。然后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以彼少数思想家之心灵,发掘出多数心灵之内蕴,使其显豁呈露,而辟出一多数心灵之新境界。某一时代思想或学派思想,其影响力最大者,即其吸收多数人之思想者愈深,而其散播成为多数人思想者愈广,因此遂成其为大思想。

    若思想脱离了大众,仅凭一二人戛戛独造,纵或深思密虑,穷搜冥索,或于书本文字上阐述陈说,或于语言辩论上别创新解,或就个人会悟提出独见,或从偏僻感触引申孤诣,只要是脱离了群众,既非从大多数人心里出发、又不能透进大多数人心里安顿,此等思想,则仅是少数人卖弄聪明,炫耀智慧,虽未尝不苦思力探,标新悬奇,获得少数聪明智慧、喜卖弄、爱炫耀者之学步效擎,但其与大多数人心灵,则渺无交涉。则此等思想,仍必归宿到书本上,言语上,流行于个别偏僻处,在思想史上决掀不起大波澜,决辟不出新天地。

    余居常喜诵《中庸》,尤爱玩诵其如下所说:“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窃谓惟德性乃大众之所同,人人具此性,人人涵此德,问者即当问之此,学者亦当学于此。只有在大众德性之共同处,始有大学问。只有学问到人人德性之愈普遍处,始是愈广大。老子曰:“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亦只有在愈广大处,才见得愈精微。若所见粗疏,则据于一隅,不能尽广大之量。不能尽广大之量,则彼此之间不能无异同。于是则敌论竞起,互相角立,仅足以相争,而不足以相胜。大则如吴晋争城,小则如滕薛争长。各有所见,亦各有所蔽,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其病在于不能致广大。若求致广大,则必尽精微。惟有精微之极,始是广大之由。诚使大多数人心灵同归一致,尽以为是,此必无多言说,无多疑辨,无多创论,无多孤见。当知能如此说,虽若粗疏,而实尽精微之能事。凡求于言说中树孤见,于疑辨中辟新论,貌若精徽,而实则粗疏。

    南宋陆复斋所谓“留心传注翻榛塞,着意精徽转陆沈”,即对此等离开广大心灵,拘泥文字言说,而刻意求精微者施针砭。惟致广大而尽精微者,乃始为高明。此高明乃得学问之极于精徽来,而此学问之所以极于精微,则从体悟到广大德性之玄同中来。故真高明者,必转近于广大之德性,更易为广大心灵所了解,所接受,而后此高明之思想,遂易领导群众于实践,故曰“极高明而道中庸。”人人能知,人人能行,此始为中庸之道,此乃本于广大德性内在之所同趋,所以得成其为高明之极。而此则必其人之学问,到达于极精微处,而始可得之。决非弄聪明,炫智慧,好为孤明独见者所能。

    然则学问即学于此群众,问于此群众,而群众所同,则远有承袭,自古已然。故必温于故而可以知新,非离于古而始可以开新。不离于群众,斯不离于往古,此之谓敦厚。敦厚故不炫孤知而崇于礼,礼即大群之习俗公行,自往古一脉相传而积袭以至于今。虽有变,而不失其常。虽有歧,而不失其通。惟此乃广大心灵之所同喻而共悦,亦广大德性之所同趋而共安。《易大传》则曰:“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礼以卑为用,所谓卑之毋甚高论,使为易行。若论高则与世俗相违,人人惊竦,认为高论。然论高而难行。难行则与众何涉。与众无涉则决非敦厚之道。若使人鹜于知而不相敦厚,则风薄而世衰。社会大众共受其苦,然则又何贵而有此大知识,有此大思想?故天之崇,非以其隔绝于万物,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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