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然长叹道:“晚了……”
后来的岁月平淡如水,南如琳的心也平淡如水。生命的激情在她二十一岁的那年冬天,在一片混战的炮火声中逝去了,就如同一只蹿到空中的烟花,耀然一闪便无了踪影。南如琳就此沉浸在对往事的平静回忆中,郝老将军死前是这样,郝老将军死后仍是这样。
郝老将军不是战死的,是三年以后病死的。那场全省混战没有彻底打垮郝老将军,只是把郝老将军江南的地盘啃下了半边。嗣后又打了一回,是因着别的什么事打的,郝老将军又丢了两个县城。到得后来向国民革命军缴械时,郝老将军仍据有省城和周围四个县的区域。这很不容易。
郝老将军最后的时光大都是在郝公馆度过的。屡遭挫折之后,郝老将军也看开了,虽说仍是坚持着不通电下野,却也不再挂帅亲征,做那统一的大头梦。四太太和八太太买五五库券的事,郝老将军知道后也只一笑置之,并未把四太太和八太太捆起来枪毙。见四太太和八太太赚了不少钱,郝老将军还叹着气说,你们还真有点眼光,仗没打,就知道我的定国军要败。且问四太太和八太太为何不早些提醒他。
四太太和八太太便悔,觉得当初合谋杀死大少爷是错的,压根是上了九太太蕊芳的当,为九太太蕊芳背了黑锅。可也不敢说,只变着法儿对大少爷的亲娘二太太好。南如琳也对二太太好,常让二太太感动得老泪直流。
郝公馆里的家法也改了些,太太们外出打牌不限制了。南如琳和三太太、五太太有时打牌便打到很晚。郝柯氏虽说仍不高兴,仍想依着过去的规矩实施饿饭,郝老将军总不许,说是今日不是昨日,再这么下去也不行,搞不好又要出逆贼。
郝老将军怕出逆贼,还偏就出了逆贼。那个爱吃梅子的十一姨太公然和刘安杰手下的一个军官跑了——不是像当年六太太秀娟那样偷偷摸摸跑的,是大大咧咧跑的,还在《大江时报》上发表了公开状,揭了郝老将军许多见不得人的隐私。这就让已开明起来的郝老将军也忍无可忍了。郝老将军一生最得意的事业就是打仗和养姨太太,到头来仗打不好,姨太太也养不好,那如何说得过去?郝老将军便悬赏三万捉拿十一姨太,可到死都没捉到。
这期间,郝柯氏也日渐生出了不满。郝老将军不再打仗,不去行营,老在公馆里呆着,太太子女们便都看郝老将军的脸色说话,再没有谁把她当回事。郝柯氏就觉得自己失却了权威,老想在郝公馆放把火。
火真就烧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郝柯氏放的,因扑救得快,没烧死别人,只把郝柯氏烧死了。这事很怪,郝柯氏被烧死的前几天,老说看到了六太太秀娟,还疑心六太太秀娟的两个亲生闺女——五小姐和八小姐要杀她……
北伐军和平进城的那年春天,郝老将军死于脑病。郝公馆各房太太儿女分了家,为此又天翻地覆地闹了半月余。最后还是请来已做了国民革命军中将的郝宝川做中人,才最后分定了。
五月头里,一辆来自江北的大车把南如琳接走了。南如琳临走,把自己那张被大少爷夸过的照片带走了,还向二太太讨了张大少爷的照片,和她的那张照片面对面地贴放着,揣在贴身穿着的衣服里。
大车走在同仁里官街上,望着街两旁熟悉的景状,南如琳就想起了五年前:也是这么一个五月的早上,天挺暖的,她坐着郝老将军的铁甲汽车行在这官街上,到郝公馆来。那时她并不知道这官街豪门后面都是些啥,还以为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庄严的幸福,是掉进了蜜罐里呢!想想真是好笑。自然,那时也不知道在这大门里还会碰上个大少爷……
于晃动的街景中,又看到大少爷生前的脸孔。大少爷立在花园的凉亭上叹息残秋的颓败;大少爷身上穿着件宝蓝色缎面暗花夹袍,依着四进院子月亮门里的小树和她谈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