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疯狂。他们希望他们的领袖会大呼一声:“打呀,和王八蛋们拼呀!”
先生深深凹进去的嘴唇蠕动了半天,环顾四方看了半天,只用中气不足的声音说道:“我们……你们……要保住土地!”
先生说不下去了,眼泪很响地摔在地上。
面前的人们确乎是土地的儿子,那些窑工身上,现在还是一身农民的装束。他们或者过去,或者现在,或者将来,都势必要和土地发生血肉相连的关系。下窑的窑工,又有几个不想发财买地呢?!先生理解他们,懂得他们!够了!这就够了!
欢呼、吼叫,混杂的声浪把空气震撼得发热、发烫;把人心鼓惑得发痴发狂。
炮声响了。西河寨前清铸就的土炮,向新生的矿井重重地轰了头一炮。这一炮点响的时候,俄国阿芙乐尔号巡洋舰攻打冬宫的炮声已静寂了两年……
一百四十余名矿警凭借坚固的矿墙、岗楼,顽强地捍卫着兴华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尊严。在人数的对比上,他们无疑处于劣势,一百四十与一万四千是不成比例的。然而,他们有他们的优势,他们有现代化的德国步枪、捷克机枪,有足以把几万人送上西天的采矿炸药,有无法攀附的高墙,有不可逾越的矿河,有道义上的信心和力量——他们不是侵略者,而是自卫者。
公司不是他们的上帝。但是,他们在为公司而战,愿为公司而战。公司有钱——刚才,王子非已代表公司宣布:只要矿警队能坚守到下午二时,矿警队所有队员将分别获洋五十元,作为特别警务报酬。钱是上帝,他们在为上帝而战。
直系王占元部已于今晨电告秦振宇:所派部队将于下午二时抵达刘家洼,弹压暴民动乱。有正规武装作后盾,区区乌合之众有何可畏?!这也是矿警们勇于坚守的原因之一。
土炮轰响的时候,东西矿门的矿警们立即作出了强烈反应,架在门楼子上的机枪即刻喷着火舌吼叫起来,把雨点般的子弹射向黑压压扑过来的人群,给了愚昧的窑工、乡民们一个清醒而实在的教训,使他们丢下了十余具尸体,狼狈退缩。
进攻者总结了经验教训,用装满土的麻包筑起了简易工事,躲在麻包后面用炮火猛轰矿门。在炮火的掩护下,手持大刀,光着脊梁的壮汉们分散成无数个蠕动的黑点,迅速向护矿河迂回,到达护矿河后,便跳入水中,向对岸强行泅渡。这时,子弹便也跟踪而来,在水面上溅出点点水花。知趣者慌忙回头,鼠窜时却也难免亡命于纷飞的流弹。不知趣的,逼到矿墙下,无遮无拦自然找打。
泅渡失败。
一时间,万余名怒气冲冲的汉子,在激烈而有效的反击中退却了,畏缩了。然而,转身看看脚下倒地的父老乡亲,征战的勇气重被复仇的烈火点燃,二次攻打重又开始。
这回,他们把攻击的重点转移到防守力量薄弱的矿墙,十几里同时发起猛攻。
一百多条枪显然不能同时击毙猛然拥上来的几千条不怕死的汉子。在强大的攻势面前,南面的矿墙首先被突破。攻到墙下的乡民,用炸药将矿墙炸倒了十几米,手执大刀、长矛的乡民怒吼着杀进矿来。
矿警队的防线全面崩溃。
仅仅一个小时零几分钟,也就是说,距下午二时尚有三个小时,刘家洼被愤怒的窑工、乡民攻克。
开始了真正的大杀戮。
交战的双方均不是正规武装集团,不受任何战争规则的束缚,他们完全凭借自己简单的头脑,指挥着强有力的四肢,执行杀戮的责任。失去了优势的矿警们,四处奔逃着,躲藏着,他们逃到哪里,躲到哪里,刀枪便追到哪里。举手、交枪是没有用的,乡民、窑工们不吃那一套,他们只懂得一个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矿警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理所当然地要让他们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