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矿,刘广田不会去下窑;而不下窑,今天这个有力量,有独立精神的刘广田将永远不会出现。西河寨王国也就会世世代代相安无事。然而……
得知刘广田被捕,先生开头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但,转念一想,不对了,祸根是公司,刘广田好坏是自家的远房侄子,公司敢唆使县衙抓刘家的人,本身就是对刘氏门庭的蔑视。姑且不说刘广田被放出后会不会成为自己和公司抗衡的帮手,单就面子这一点讲,先生也得出面帮忙。当然,保释广田,先生还另有想法的。
回到家中,先生请老族长等人做陪,盛宴款待刘广田。刘四爷闻讯赶到,趁机又闹了个肚儿圆。酒宴吃到午夜时分,陪同人等相继告辞,先生和广田才言归正题。
先生开门见山:“广田,这个窑你不能下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吧!免得老叔整日价为你提心吊胆!”
说毕,先生从怀里取出两张发黄的地契,轻轻放到桌上,用尖细的手指一弹,那两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薄纸,便滑落到广田面前。
“这是你父亲在世时典给我的北坡十三亩地的地契,你带回去吧,好生侍弄,千万别再转手卖出。民以地为本哇!”
广田感激地望着三先生,粗黑的手却并不去摸地契。片刻,眼中的感激之光黯淡下去,代之而来的是一种裹着冷漠的孤傲:“先生是可怜我?”
“哪里!”三先生道,“老叔只是不想让你再下窑了!这地,你如不愿收,可日后有了积蓄再折洋还我,如何?”
先生表情、声调极为恳切。
广田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要!爹在世时常跟我说:人,要活得硬生!施舍的东西,我是决不收受的!”似乎觉着伤了先生的脸面,广田又说,“先生千万不要误会,我这决不是瞧不起先生,先生的一片真心,广田领了!”
先生长叹一声,摇摇头:“那就罢了!”
“广田还是准备回矿下窑!”
“也好。我不拦你。不过,老叔有一言相劝:在矿上,干得来则干;干不来就走!最好拉着大伙儿一齐走,遇事和大伙儿千万抱成一团!切记!”
刘广田点头称道:“先生所言极是。只要大伙儿铁心抱成一团,不怕公司横行霸道!这事不能这么拉倒,广田也不是这么好抓的。广田要联合各柜弟兄,罢他娘的工!”
“好!”先生拍案而起,“此一招最绝。公司别的不怕,最怕罢工!只要罢起工来,要什么条件,他们非答应不可。”先生满面生辉,“若是时机成熟,你们不妨马上闹腾起来,罢工工友,我等乡亲父老包你们吃穿,你们罢工一天,我等资助一天,老叔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成全你们!”
刘广田一把攥住先生的手:
“此话当真?”
“当真!”
“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
“好!广田我实话实说了:公司唆使各大柜削减工资,已激起窑工众怒,即使不抓广田,我们也准备罢工了!只是考虑到罢工后衣食无着,所以,迟迟未敢动作!”
“呀!呀!你们为何不早说一声?!”先生道,“好的不敢说,粗茶淡饭,老叔就包得起!”
“窑工还有一惧:怕事情闹大,县府干涉。”
“这也包在老叔身上!明日我就去拜拜那尹大老爷,明打明地告诉他:让他少管闲事就是了!”
刘广田双手抱拳,单膝着地:“谢先生!”
先生拉起广田:“不!不!倒是老叔要谢你们哩!你们闹腾起来,对咱四乡民众也是个支援!势必迫着公司尽快解决陷地问题!你们的罢工,既争取了自身的权益,也有助于矿乡纠纷的解决,好事一桩哇!”
广田诚挚地说:“我们本来也是庄稼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