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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四,刘四麻子,刘四爷,没有一片瓦,没有一垅地,却透着硬气,愣是敢称爷。四爷爱喝高粱烧,爱吃猪头肉,更爱凑热闹。偌大的西河寨少了任何体面的人物都可以,独独少不得他。你办红白喜事,若不邀他,他敢在你洞房的梁头上上吊,敢在你祖坟上掘洞。他理直气壮地认为,他生来就是吃世界的。恁大的世界,不让他吃,还留着干??!从满清到民国,他硬是拳打脚踢,横啃竖咬,闹得个两腮冒油,脑满肠肥。

    民国九年,四爷在这个世界上已实实在在地度过了五十个洋洋得意的年头。昨日,在乡绅刘叔杰刘三先生宴请乡民代表时,他又饱饮美酒,顺便庆贺了自己的五十大寿。在酒席上,听说兴华公司要来察看矿区周围坍陷的地亩,便自告奋勇做了向导兼乡民代表。

    眼下,四爷正代表四村乡民,比其它随从更卖力地陪着刘叔杰和兴华公司矿长王子非,视察广袤的旷野。

    路不好走,黄泥大道上四处是砂礓、浮土。入冬以后便再没落过一星儿雨、雪,空气干燥得很,纷杂的脚步踏下去,灰蒙蒙的浮土便沸沸扬扬地腾起来。没出五里地,四爷已累得气喘吁吁,灰面人儿似的了。汗珠子开始从保养得很好的皮肉中往外钻,从额头、脸颊、脖子上往下流;贴身穿着的黑乎乎、油腻腻、分不清本色的对襟小褂已被汗水打湿。

    四爷委实辛苦了。

    他不停地揭帽,用那软塌塌的破毡帽扇风擦汗。他感到浑身刺痒,仿佛养在身上的虱子一时间举行了总暴动。四爷有点烦躁了,出村时那点可怜的得意,已被无端的仇恨所替代:“奶奶个熊,累杀了四爷,要卖爷肉?不孝顺的东西!”

    敢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讲,四爷并不是所有人的爷,在三先生面前,他就不敢称爷。三先生是什么人?在晚清中过举,名流!在名流面前称爷?呸,什么东西!四爷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东西!要不,他何以从满清吃进民国?!矿长王子非就不算啥了,他给四爷做孙子,四爷还作兴不要哩!四爷有四爷的优越感,四爷光棍一条,通吃两代公司。甭看王子非现刻儿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人模狗样的,在四爷看来,通通是三寸厚的膘子肉,大白面的馍——遭吃的料。

    从民国初年起,四爷就开始吃工业了。

    光绪初年,后山庄的杨老大打水井,七尺见煤。一下子,这块闭塞的土地唱大戏一样热闹起来。先是当地乡民开小窑,李鸿章办官局,后是南方过来的资本家打大井。黄河故道北岸的刘家洼,原不过有十几户山东过来的灾民,近年来变成了一个繁华的经济政治中心。为了又多又快地运煤,煤矿公司拓了一条二十多里长的小铁道,沟通了津浦线的河口车站。十年间,刘家洼以及刘家洼周围荒芜的土地上,吸引了几千户人定居谋生。

    这块土地下埋藏着富饶的宝藏,浅部煤层厚两、三米,深部煤层竟厚达五、六米。当国外资本几乎垄断了中国能源的时候,有多少企业家想做这块土地的主人呀!这令人垂涎的宝藏给了多少人发财的梦想。

    不过,在这里发财很难。第一代公司——刘家洼煤矿公司,投银二万两,建了三座大井。出煤不到两年,适逢洪水暴发,大井淹没,资方无力维持,旋以一万五千两白银盘出。第二代公司——振亚煤矿有限公司,办矿五年,打井五座,终因军阀混战,劳资纠纷,地方勒索,濒临倒闭。民国八年初,折洋六十万,盘给现在的新资团——兴华煤矿股份有限公司。

    四爷和这三家公司都有缘分。

    刘家洼公司开办之初,他找到三先生,请三先生保荐他到公司做事。那时,三先生对办矿的危害尚无深刻认识,又当着公司地方顾问,便在公司经理登门造访时,提起了此事。经理碍着三先生的面子,捏着鼻子收了他。可四爷也太不争气,吃喝嫖赌,盗卖器材,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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