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后,文森特却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工作了。
我仍然受到所发生的事件的强烈影响。我们的确不会轻易地忘掉那些日子。可是总的印象不是恐怖的,而是严肃的。人的生命是不长的,问题在于使生命发挥作用。参见《凡·高自传》,第380页。他强迫自己坐下来画静物写生,用这种方法镇定自己。在他的画中,父亲的烟斗和烟草袋旁边摆着一瓶花,画面上用英、法、荷3种语言分别写了3个词:"真诚","教皇的便士"和"犹大的便士"。他把这幅静物寄给提奥,"如果你愿意要这幅画,尽管拿走。"紧接着,在4月里他又把另一幅静物寄给了提奥:黑暗的背景上,一只熄灭了的蜡烛(不知那是夜晚还是黎明)旁,放着一本巨大的、翻开的《圣经》,《圣经》前面则是一本合上的书,那是左拉的小说《生活的欢乐》,它们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圣经》放在较远处相对的昏暗中,巨大而沉黯,年深月久却几乎没有破损,巨大但是字迹模糊,完全无法辨认,就像一份重要然而缺乏生气的古老经典,只有一个角进入了较为明亮的光线。相反,它旁边那本小书却整个沐浴在不知来自另一支烛光还是晨曦的光亮中,显得新鲜、明亮、金黄(这是文森特后来最热爱的色彩!),它虽然已经被阅读得有些破损和卷角了,但封面上"埃米尔·左拉"和"生活的欢乐"等字样历历在目。那是他最喜爱的作家之一,也是他最喜爱的书之一。
自从他回到纽恩南家中后,父亲曾就左拉的小说与他发生过多次争吵。现在,小说与《圣经》挨在一道,然而,那只蜡烛熄灭了的样子则令人想到了人的"缺席",以及"缺席"后的思考。烟斗,烟袋,书,蜡烛——所有这些东西,再加上空椅子,在离现在4年之后将又一次出现在文森特的画中。那是在法国南方小城阿尔勒,圣诞前夕,文森特与另一位艺术家高更之间正在发生着可怕的冲突。圣诞节正在来临,人心之内美人与野兽、天使与魔鬼的斗争十分激烈,人与人之间不同个性与不同艺术的较量正当关键,血淋淋的惨剧就要发生,文森特自己很快就将生平第一次陷于疯狂并濒临死亡的边缘。就是在那当儿,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什么神秘的启示,鬼使神差地画出了高更和他自己的两把空椅子,上面分别放着高更的书和蜡烛,以及他自己的烟斗和烟袋!参见本书第11章,第3节。
空椅子,凡·高的空椅子!父亲的空椅子!还在童年时代,空椅子就作为某种具有特殊含义的象征进入了文森特的心灵,并且与书、教堂、死亡和画联系在一起。在父亲书房里,在父亲外出后留下的空椅子上,文森特不仅能够自由自在地读到父亲的书,而且也常常思量着范·德·马丁的那幅画《穿过麦田的葬礼队伍》。及至成年,在一次父亲前来探望复又离去之后,文森特写道:我到车站给爸送行,看着火车远去,直到连冒出来的烟也看不见了才离开。回到家里,我看到爸坐过的椅子挨着小桌子站在那儿,小桌上昨天的书和笔记本依旧;那时,虽然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再见,但我还是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书信118号。在回纽恩南之前不久,文森特特地向提奥介绍他所喜爱的《图文》杂志上一幅画作《空椅子》,那是狄更斯小说插图画家路克·菲尔茨的作品。狄更斯去世的当天,菲尔茨走进他的屋子,只看到那位伟大作家"缺席"而留下的空椅子。文森特感叹地写道:空椅子——这世上有许多空椅子,将来还会更多,在……[作家和艺术家们]呆过的地方,将什么也不会留下,只剩一些空椅子。可是,出版商和画商们却……会继续想让我们相信万事大吉,相信我们会永垂不朽。书信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