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崎弥太郎与坂本龙马重逢了。
弥太郎十分要强。因了他这种强烈的个性,这个人便有了不寻常的人生。他走上独特的人生道路,这条路偏离了藩国,也不是勤王。他自从文久二年与龙马一别,逃回家乡以后,便辞去了小小藩吏之职,扔掉了刀,拿起算盘做起了木材商人。这在武士来说应该算是果敢的转变。这一年,他虚岁三十。
时势要变了。在文久二年的京都和大坂转了几日,这位精力出奇旺盛的人就已断定。他认为将军、大名这些过时的装饰即将消亡。寻常人若是断定时势将变,大多会投身于勤王运动,可是弥太郎却洞察到更加遥远的未来。
商人的时代即将到来,他预测。
在土佐,做大买卖很难。在这里,木材、纸、干鱼、捕鲸、樟脑等重要产业无一例外被藩府垄断,官府允许民间商人经营的范围小得可怜。
弥太郎先筹集了资金,向藩府掌管本地物产的官员行贿,想要打破垄断,以获取巨额利润。想法是好的,但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他失败了,用光了钱,甚至沦落为农家的短工。
然而,时势并没有让此人一直失意。他再次佩带起双刀,以掌管藩国物产的小吏的身份登场。
前面已经讲过,在高知城的镜川河畔,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建筑——开成馆。这里可以说是藩国的专卖局,同时还经营着教授西洋医术的学校和西式医院,设有翻译局,并请来外国教师教藩中子弟学习英语和法语。
岩崎弥太郎任职之处便是开成馆这座新设的衙门。部门是土产局,由于他出身地下浪人,所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
在衙门里,连续好几天开会。“开成馆如何运营”便是每天的议题。毕竟这衙门是能够让藩国成长为西式产业之藩的中心机构。虽然是极其重要的部门,可是因为这种事谁也不熟悉,所以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得开会商议。
开会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些无能之辈消磨时间的手段。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因议事而成就的事业。这就是弥太郎的想法。想办法、做事业,只要有一个人的头脑就足够了,就算聚集了一百个愚人,也只是在消磨光阴、浪费茶水。那么他所谓的“一个人的头脑”是指谁呢?弥太郎指的正是他自己。他就是如此自负,而且也有抱负。但是可悲的是,他只不过是个小吏。
他可以出席会议,但是像他这样卑微的小官,是无权发言的,也就是充当会议书记员,记录一下议事内容罢了。
说的全是蠢话,弥太郎听着坐在上座的上士们的发言,觉得甚是无聊,他甚至感到了一种屈辱。还是不该来做官啊,他心想。即便是最无能的家伙,只是因为出身上士,就当上了头头,就扯着嗓子乱喊一气,自以为这样就算尽到职责了。
这种世道,趁早毁灭吧,弥太郎无奈地想。不过,为这个世道送葬的应该是龙马等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新天地里展翅高飞,他凭借着这种念想才勉强压制着内心的屈辱感。
某一天,在会议上,坐在上座的一个叫川崎清三郎的大胖子不经意间向坐在末席的弥太郎啾了一眼。
“如何?尔等想必也有些想法吧,不妨趁此机会说来听听。”胖子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这种无能者的妄自尊大,令弥太郎愤怒到了极点。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俯首行礼道:“恕小人冒昧,方才得以聆听诸位大人高见,不禁折服于诸位之远见卓识。似小人这般卑贱之人,实在没有资格多言。”
随后,他递交了辞呈,自称“才疏学浅,不堪重任”,又回到了城中的寄宿人家。
“我无法同那些世代饱食厚禄的家伙商议大事。”龙马也曾这样说过。“俸禄就像是喂给鸟儿的饵食。那些世世代代养在笼子里的鸟能干成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