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一个杜审言,按辈分来排算,他是大诗圣杜甫的爷爷。
有一年,朝廷开恩科考试,考官的名字叫苏味道,杜审言是一名考生。在考场里答完试卷出来后,杜审言满脸忧色,沉默不语,人问其故,他悲伤地摇头说:“苏味道要死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死啊。”众人大吃一惊:“你如何知道他会死?”杜审言道:“这还有疑问吗?他看了我的试卷,岂有不当场羞死的道理?”
对于自己的文才,杜审言持无限肯定的态度。他评价说:“论文才,如果我是皇帝的话,那么屈原和宋玉,充其量不过是衙门里的差役。单要说论书法的话,王羲之跟我也没法比。”由于杜审言对自己的评价太高,惹火了司马周季重,于是他就捏造了罪名,把杜审言抓到监狱里弄死了。杜审言的儿子叫杜并,刚刚十三岁,听说了父亲的死后,就怀藏利刃,去找周季重。恰好周季重喝得酩酊大醉,被杜并上前用刀戮死,事后杜并也被周季重的随从杀了。
看看这个杜审言,他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大话,甚至他有可能没说大话,没吹牛,只是实事求是地评价了自己,结果却惹来了杀身之祸。这岂不是说,官场之上,吹吹牛也存在着莫大的风险吗?
的确是这样,官场之上,利益关系勾连错合,政敌隐伏,群小出没,随便一句话不留神,就会让人抓住小辫子,到时候万难下台。所以官场之人谨言慎声,最大的危险就是说出口的话。
大唐年间,有一个叫薛能的人,也是比较喜欢吹牛说大话,又或者是他和杜审言一样,对自己的评价略微高了那么一点点。高到了什么程度呢?薛能写诗:“阵图谁许可,庙貌我揶揄。”意思是说,诸葛亮这人没什么了不起,跟我比差远了;再写诗:“焚却蜀书宜不读,武侯无可律吾身。”意思是说:说到底,诸葛亮算是幸运的,因为我没有生在他那个时代,否则的话,哪还有他混的;又写诗:“我生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意思是说,李白也算是运气好,没碰上我,碰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继续写诗:“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意思是说,李白和陶潜,这俩人加在一起,也没办法跟我比,真的比不了我。正在写诗的工夫里,忽然之间叛兵蜂拥而入,不由分说,就将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剁成了肉泥。
杜审言、薛能双双身死,让我们一下子醒过神来了。盖这吹牛之事,也是有讲究的,有些牛是吹不得的,而另外一些牛,却是非吹不可的。
哪些牛吹不得,哪些牛又是非吹不可呢?
举凡涉及文事上的牛,断断不可乱吹,盖因此牛具有三大特点,一是过于私隐化,二是过于专业化,三是过于大众化。有此三个特点,此牛就成了高危之牛,吹之风险之大,后果堪虞。
过于私隐化,是指你吹牛的内容过于自我。就拿诗文来说,你的诗写得好,可写得再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写一首好诗,别人的薪水还能翻一番不成?这种纯属个人私隐的事情,万万不可吹牛,因为这种牛吹了,引不起别人的共鸣,别人既然无法和你共鸣,当然看着你恼火了。
何谓过于专业化?是指你吹牛的内容,过于繁琐细腻。还是拿诗文来打比方,方方正正的汉字大家都识得,可如果把这些正方形的汉字摆布得四平八稳,荡气回肠,这种事绝对是一门学问。许多人想摆弄也摆弄不开,若然是看着你吹这种牛,岂有不上火之理?
何谓过于大众化?是指你吹牛的内容,欣赏门槛过低。继续用诗文打比方,你点灯熬油,煞费苦心,写出来的文字,只要识字的就能够认得,知道你在胡扯些什么。既然大家认得这些字,就不会再认为你的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时候你犹自不知收敛,兀自胡乱吹牛,岂不是找抽?
杜审言也好,薛能也罢,这两个人吹牛是没错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