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中气氛有点紧张。赵顼亲自在这里召见吕惠卿、石越和门下后省的杨绘与吕希哲。
“陛下,古往今来,从未有这样的事情——臣身为都给事中,是慎政官员,需要公允地判断每件政事是否恰当,石参政居然用这样的手腕,实在让臣大失所望……”杨绘一脸愤然。
“陛下明察,臣只不过在《新义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寻求士林理解,实在不明白杨大人的‘手腕’是什么意思。”
“《汴京新闻》与《新义报》的一唱一和,臣的家门槛几乎被来劝说的士大夫踏平,每日都有十数个人来劝臣,臣迫于无奈,已经不敢见客。”杨绘想起这几天的情况,就气不打一处来。上门游说的,写信劝说的,从亲朋好友到故交旧识,甚至还有素不相识的人,络绎不绝,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吕希哲这时也是苦笑不已。他是吕公著之子,不过二十来岁,颇有令名,这才被皇帝擢为礼科给事中。他与白水潭学院本来关系甚密,此时受到的压力更在杨绘之上。故友好友的冷嘲热讽、声色俱厉的指责都已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人威胁要与他割袍断交。杨、吕二人万万料不到会面临这么强大的压力,吕希哲已经动摇,但是杨绘却拒绝让步,反而要求面圣,当面弹劾石越。这才有了这次崇政殿的召见。
石越愕然望着杨绘,半晌,方转向赵顼,激动地说道:“陛下,《新义报》是吕相公当管,臣在政事堂忝居末席,何曾能施加影响?《汴京新闻》臣更没有本事去影响,此是陛下所深知者。杨大人不晓其中原委,怎生便如此妄下结论?”
赵顼的目光转向吕惠卿,问道:“《新义报》还是陆佃在管吧?”
“是,陛下。陆佃原兼着《三经新义》与《新义报》两边的差遣,如今《三经新义》已经停了,他便专责做《新义报》的主编。”
“陛下,陆佃是王介甫的门生,与臣无半点交情。臣岂能影响到陆佃?”石越慨声道。又转过脸怒视杨绘,道:“杨大人,你以为我石越是个弄权的小人吗?”
“这……”杨绘竟是被弄糊涂了,但他始终不相信《汴京新闻》与石越无关。
石越得势不饶人,又厉声道:“杨大人,在下以为,做给事中,需要的是一颗公心!舆论清议怎么样,并不重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便可。譬如此次设置先贤祠,天下皆谓可,杨大人若持公心,便不当坚持一己之偏见,否则给事中之职,徒然变成慎政官员与尚书省意气之争的工具,那不免大违本意。若杨大人坚持以为不可,则可以再度封驳,三封之后,自有规矩,是非曲直,天下咸知。又何必以清议为嫌?”杨绘默默不言,脸立时红了。“给事中之大忌,在于沽名钓誉。诸科给事中,官卑位重,本来就是希望给事中们不要在乎自己的官职,敢于用自己的官职来博得名誉。但是过犹不及,若故意反对政事堂来获取‘不阿’、‘刚直’之名,却也是以私心坏国事。杨大人如此介意清议,难道是因为反对此议,除了最终不免要丢官弃职,还会得不到士林的同情,所以心怀耿耿?”石越句句诛心。
杨绘涨红了脸,便要辩驳,却忽然发现自己辩无可辩,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当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吕希哲却是初生牛犊,上前亢声说道:“臣反对建先贤祠,却不是为了什么沽名钓誉。臣以为,入祀先贤祠礼制过隆,近于僭越。唐太宗贞观二十一年,首次将左丘明、公羊高、穀梁赤、孔安国等二十二位为《春秋》、《诗》、《书》、《礼》、《易》等作过注的学者,作为传播儒学的功臣配享太学孔庙,以表彰其传注之功,亦只称为‘先儒’。而所谓‘先贤’,则专指孔门七十二贤。似兵器研究院诸人,虽为国尽忠,其情可悯,但是道德学问,岂能比之先贤?何况数十人一朝入祀,更是唐太宗以来前所未有之事。国之大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