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意识形态”和“传统精神偶像”的漠视。正是这种漠视,带来了对于多元精神财富的重视。
古代波斯的祆教,即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又称拜火教、火祆教,在波斯本土也已在公元七世纪因阿拉伯军队的占领而绝迹,但在长安却很兴盛。共有四座教堂:一在靖恭坊,二在布政坊,三在醴泉坊,四在普宁坊。
琐罗亚斯德教在古代波斯一度成为国教,曾经迫害过摩尼教,摩尼本人也被杀害。摩尼教徒向西流浪,后又从中亚传入唐朝。武则天曾经挽留摩尼教徒在宫中讲经。唐代宗于公元七六八年发布赦令,允许摩尼教在长安设置寺院,并赐额“大云光明”。可惜,到了公元九世纪中叶,因战争原因,摩尼教就一蹶不振了。
伊斯兰教创立于公元七世纪初,在几十年后就传入了中国。后来阿拉伯人在长安数量很大,他们一般都保持着自己民族的信仰,因此伊斯兰教在长安的地位也很高。
这里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波斯,祆教本是驱逐摩尼教的,伊斯兰教本是驱逐祆教的,但在长安,它们全都太太平平地安顿在一起了。而且,除了伊斯兰教之外,祆教和摩尼教早已是失去本土的“流亡”宗教,长安都待之若上宾。
一座城市真正的气度,不在于接待了多少大国显贵,而在于收纳了多少飘零智者。一座城市的真正高贵,不在于集中了多少生死对手,而在于让这些对手不再成为对手,甚至成了朋友。
一座伟大的城市,应该拥有很多“精神孤岛”,不管它们来自何处,也不管它们在别的地方有什么遭遇。
这样的城市古今中外都屈指可数,在我看来,唐代的长安应该名列第一。在现代,巴黎和纽约还差强人意,只是,纽约太缺少诗意。
每次去西安,我总是先到城北的大明宫遗址徘徊良久,然后到城东南,在大雁塔下的曲江池边静静地坐一会儿。
我想,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喜欢说“梦回大唐”、“梦回长安”,这是好事。但是,如果真的回去了,哪怕在梦中,可能都消受不了。
一个伟大的时代总有一种浓重的气氛,而这种气氛会让陌生人一时晕眩。很多人一定会说,唐代是我们的,长安也是我们的,岂有让我们晕眩之理?其实,唐代已经过去太久,我们对它,早成了陌生人。
即便是按照李白的诗句选一批今天的“五陵年少”回去,情况也一定尴尬。
今天的“五陵年少”,很容易点燃起一种民族主义滥情,开口闭口都是“拒绝过外国的节日”、“中国人必须穿汉服和唐装”等。这样一群人一旦进入唐代长安的街道,势必惊恐万状、目瞪口呆。长安城里的中外居民,见到他们对每一种外来文化都严加防范的神经质表情,也会十分错愕。上前细加询问,他们的申述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语言障碍,却谁也听不明白。
过不了多久,他们中的一半人也许能够清醒过来,开始向长安城里的中外居民虚心求教。而余下的一半,则大多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成了“胡姬酒肆”里最放荡的痞子,毁了。
即便是清醒过来的那一半人,要想跨上“银鞍白马”像长安人那样轻松消遣,也不大可能了。因为人世间什么都可以仿效,却很难仿效由衷的欢乐。
我很同情今天的这些“五陵年少”。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灌输了一种“乱世哲学”,处处划界,天天警惕,时时敏感。他们把权谋当做了智慧,把自闭当做了文化,把本土当做了天下。而且,以为这样才能实现“尊严”。这种怯懦而又狂躁的自卑心理,转眼就装扮成了龇牙咧嘴的英雄主义和悲情主义,有时也能感染一些人,形成一个起哄式的“互慰结构”。结果,心理天地越来越小,排外情绪越来越重,只能由自闭而走向自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