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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好像只一天,有时一天又变成无数天(就像玻璃在地上碎成无数块);有时我渴望夜不要来,有时又渴望它早些来,尽管那时很可能已是黑夜。我开始无休止地做梦。有一次在梦里,我躺在床上,想爬起来去见一个人,却动弹不得。这个唯一的人被我挂念,也挂念我,我们彼此心无芥蒂,他却是没有面目,也没有名姓。我在世人里痛苦地排查,发现并无这样一个他。但当他擦着云层、树丛以及偶尔刺下的闪电,一路展翅飞来时,我却觉得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他抖动身上的鳞片,抖出一地清水,说:“我梦到你,因此来看你。”

    “你是谁?”

    “我是你梦里的人。”

    “那我是谁?”

    “你是我梦里的人。”

    “你是否在这个世界存在?”

    “不存在。”

    “那我呢?”

    “你也不存在。”

    “但你掐我的手,我感觉到真实的疼。”

    “我们并不存在。”

    “我要死了。”

    “是我梦见你死的,我也可以梦见你不死。”

    “那你梦见我不死吧。”

    “都一样。”

    醒来后,我觉得很好玩,又开始设想自己是一部作品里的人物。我想到一个作家微微驼背,坐到台灯前,在白纸上写下我的名字,然后以此为中心,添加衣着、居所、学校、街道、熟人、性格、事件、命运,编织出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我则反过来编织他的一切。每当我想得快一点时,我就命令自己慢下来,因此最终细致到连他写作时听什么歌都想好了。他从曲库挑出几十首歌,一首首听,直到听到这首《银色喷泉》(SilverSprings)时,才感觉找到了写作的节奏。他写了几句,感觉并不爽利,因此大声朗读,一不合适,便似暴君般将之涂抹。直到他自己也觉得残忍了,才停下来,对自己说:“就这样,就这样吧,你要学会原谅自己。”如此,他斗胆往下写,好不容易来了灵感,正准备像投身大火那样任自己燃烧下去,朋友的电话来了。他想出很多下作的理由推阻,却是有越来越多的朋友窜进话筒指责他,因此他长嘶一声,气急败坏、仇深似海地去应酬。他虚与委蛇到深夜,终于逃回,稀罕的灵感却已跑得精光。他长久地坐在案前,试图唤回哪怕那么一点点,却什么也没有。因此他张开空空的双手,欲哭无泪,遗憾得像丢失了一片大海。他对纸中的我说:“我白天上班时,智力和体力本已损耗殆尽,回来后好不容易蓄积一点力量,又被那帮狐朋狗友搜刮一空。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给我干净的一天?为什么?”

    我说的却是:“你既已将半条命倾注于我,何苦又要将我弄死?”

    “你只有死才可以活得更久。”

    “那好,我现在就将你杀死,反正我已杀死一个了。”

    “不。即使你将我杀死,我也是不会出卖自己的原则的。”他鼓紧腮帮,张开的鼻孔不停冒出正义凛然的气息。我感到无比好笑,摸摸他的脑袋飞走了。

    我依靠这样的互搏游戏,打发走不少时间。有时我想在我们人类背后,在那看不见的另一维度,存在一个久睡的人,他生产我们。我试图用性来否定这种繁殖程序,很快发觉性也是梦出来的,他说要有性,于是人类便有了性。有时我想人类早已灭亡,我们今天之浩大繁复,不过是明朝或宋代一个巫婆投放进镜中的幻象;有时具体而细微,我想我是十万个我之中的一个,我几乎能在每个码头碰见另一个自己,他们有的麻木地做着木匠,有的搭乘飞往圣保罗的飞机,有的跟着行刑队等着看热闹;有时我又想会有一位未来的子孙开来直升机,将我捎离肖申克,他说如果不将我带走,未来他就不会存在了。在飞机上他一直若有所思,飞到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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