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不相信《小说作法》、《小说法程》一类的书籍真能解决问题。"从《小说作法》学出来的作者,我们至今还没有听到过。"他又认为"创作是并没有什么秘诀,能够交头接耳,一句话就传授给别一个的。"他并没写过《写作方法》或《我的写作经验》之类的专论,然而有许多宝贵的意见,散见于他的遗著中,是从事写作者的我们应当奉为指南针的。
这些宝贵的意见,大致可以分为下列二类:
论思想意识与生活经验的;
论写作方法的,包括人物描写、炼字、炼句等等。
鲁迅曾屡次强调指出: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作家如果不在实际斗争生活中经过锻炼,就不可能获得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不可能改变他的小资产阶级的根性。他把那些一夜工夫突变过来的小资产阶级作家,叫做"翻筋斗的小资产阶级"。这样的作家"最容易将革命写歪"。"如果是战斗的无产者,只要所写的是可以成为艺术品的东西,那就无论他所描写的是什么事情,所使用的是什么材料,对于现代以及将来一定是有贡献的意义的。为什么呢?因为作者本身便是一个战斗者。"(《关于小说题材的通信》)
鲁迅指出:创造的基础是生活经验;而所谓生活经验是在"所作"以外也包括了"所遇、所见、所闻"的。"作者写出创作来,对于其中的事情,虽然不必亲历过,最好是经历过。诘难者问:那么写杀人最好是自己杀过人,写妓女还得去卖淫么?答曰:不然。我所谓经历,是所遇、所见、所闻,并不一定所做,但所做自然也可以包括在里面。"(叶紫作《丰收》序)他把"亲历"和"经历"区别清楚;他不主张把生活经验的意义缩小到个人亲身的所作所为,但也驳斥了没有生活作基础的"体察"。作家不必亲自去做贼而后能写偷,不必亲自去私通而后能写通奸,在这里,诚然有"体察"在起作用;然而"这是因为作家生长在旧社会里,熟悉了旧社会的情形,看惯了旧社会的人物,所以他能够体察;对于和他向来没有关系的无产阶级的人物和生活,他就会无能,或者弄成错误的描写了。所以,革命文学家,至少是必须和革命共同着生命,或深切地感受着革命的脉搏的"。(《上海文艺之一期》)
因此,他劝告当时的有志于革命文学的小资产阶级青年作家,"逐渐克服自己的生活和意识,看见新路"——就是说,投身于火热的革命斗争,改造自己的思想意识,坚决为人民服务。但他又告诫他们:在思想尚未成熟、生活经验尚未足够丰富的时候,不要生吞活剥,"不必硬造一个突变的革命英雄"。他就当时的客观条件,说明了暴露旧社会黑暗、描写小资产阶级的人物的作品在"当时"还有存在的意义,"不过选材要严,开掘要深,不可将一点琐屑的没有意思的故事,便填成一篇,以创作丰富自乐。这样写去,到一个时候,我料想必将觉得写完,——虽然这样的题材和人物,即使几十年后,还有作为残滓而存留,但那时来加以描写刻划的,将是别一种作者,别一样看法了。”(《关于小说题材的通信》)在这里,一针见血的话语是:“到一个时候,我料想必将觉得写完。"而所以"必将觉得写完",并不是"这样的题材的人物"再也没有存留了,而是因为作者的思想停滞不进,思想停滞就不能有新发现,不能有新发现,便会觉得"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