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荪吾兄:忆自迪寄奉一高,易为一般青年作家所忽略。盖欲吸收世界文艺之精华及向大众学习,其事甚难;而欲“学习”旧形式,并作换面改形式之所谓“扬弃”,则似颇易为力耳。平心言之,单纯之“旧瓶新酒”论,固已受多方面之驳难,然鄙见以为倘能真正做到在旧瓶子里装进了大众所喜爱的新酒,既易上口,又于卫生有益,则瓶虽旧,在今天还是比半新不旧的瓶子装进了酸酒好得多了。但此非即说不必再努力创造民族形式之谓。
光未然之长文,殊见用力之够,亦颇多警辟之论。惟于指陈旧形式句法之巧妙,语汇之丰富处,其中有数点,鄙见有与不同。如所举《蝉宫曲》之连用“一声”,“一会”……
以及“宝玉问病”之连用“一阵”,“一面”……等之“一字格”,我觉得并不可爱。昔在江南听说书,见听者对于排句式之铺叙未表兴趣,然则此种单调的近于文字游戏之“一字阵”,恐亦未必娱于大众之耳。又叠字格,恰当好处用一二,颇觉可爱,多用则成为文字游戏。凡文学游戏,于形式上虽似新奇,实则有伤于表情之真挚也;至于双声叠韵,则以南方之吴语系语言而论,似乎并不多;双声叠韵似乎还是在文言文字较多,故此点上值得再讨论。偶因有便,托带此信,率陈偶感,草草不工,不足为外人道也。
顺颂时祺宝权兄及诸友均此,恕不另柬。
茅盾〔一九四○年〕八月五日于东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