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思特里克兰德对我始终保留着情面。我们两人的关系有些特殊。有一天他开口向我借五十法郎。
“这真是我连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我回答说。
“为什么没有?”
“这不是一件使我感到有趣的事。”
“我已经穷得叮当响了,知道吧?”
“我管不着。”
“我饿死你也管不着吗?”
“我为什么要管呢?”我反问道。
他盯着我看了一两分钟,一面揪着他那乱蓬蓬的胡子。我对他笑了笑。
“你有什么好笑的?”他说,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恼怒的神色。
“你这人太没心眼了。你从来不懂欠人家的情。谁也不欠你的情。”
“如果我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撵了出来,逼得去上了吊,你不觉得心里不安吗?”
“一点也不觉得。”
他咯咯地笑起来。
“你在说大话。如果我真的上了吊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不妨试一试,就知道我后悔不后悔了。”
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默默地搅和着他的苦艾酒。
“想不想下棋?”我问他说。
“我不反对。”
我们开始摆棋子,摆好以后,他注视着面前的棋盘,带着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当你看到自己兵马都已进入阵地,就要开始一场大厮杀,总禁不住有一种快慰的感觉。
“你真的以为我会借钱给你吗?”我问他。
“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你会不借给我。”
“你使我感到吃惊。”
“为什么?”
“发现你心里还是人情味十足让我失望。如果你不那么天真,想利用我的同情心来打动我,我会更喜欢你一些。”
“如果你被我打动,我会鄙视你的。”他回答说。
“那就好了。”我笑起来。
我们开始走棋。两个人的精神都被当前的一局棋吸引住。一盘棋下完以后,我对他说:
“你听我说,如果你缺钱花,让我去看看你的画怎么样?如果有我喜欢的,我会买你一幅。”
“你见鬼去吧!”他说。
他站起来准备走,我把他拦住了。
“你还没有付酒帐呢。”我笑着说。
他骂了我一句,把钱往桌上一扔就走了。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有几天没有看见他,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正坐在咖啡馆里看报纸的时候,思特里克兰德走了过来,在我身旁边坐下。
“你原来并没有上吊啊。”我说。
“没有。有人请我画一幅画。我现在正给一个退休的铅管工画像,可以拿到两百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