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荒凉的乡野小路上,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骑着一头小毛驴。小毛驴走得很慢,似乎是信马由缰。在小毛驴的后面,跟着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大概只有四五岁,路不平,她走得趔趔趄趄的。但是她依然顽强地走着,一步不离地跟着前面那头小毛驴。
正是早春季节,大地上还看不见些许的绿色,田野上光秃秃的,坟地里的老树上栖息着几只蠢蠢欲动的乌鸦,似乎在等待着一种突兀而降的灾难。阳光照耀在黑黢黢的麦田上,驱赶着积存了一冬的严寒。严寒实在太厉害了,连阳光都沾染上了几分寒气。一个小旋风,很小,大概只有煎饼那么大。但是小旋风却旋转得很快,像一个小兔子似的从远远的沟沿上飞过来,追到了小女孩儿的身后便减慢了速度,又像一只忠诚的小巴狗似的尾随着。
陈天伦看着这副画面有点儿怪,怪得有些神秘,有些恐怖。一个骑着毛驴的女人,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女孩儿,一个鬼头鬼脑的小旋风。
这幅画面是出现在与陈天伦平行的一条田间小路上的,而他正在赶着一驾马车奔驰在乡村土路上。这副画面他看见之后便不肯放弃了,他勒勒缰绳,将马车的速度减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副奇怪的画面。那个女人没有带包袱,只身骑在驴背上,位置很靠后,差不多已经骑在驴屁股上。驴身子前轻后重,压得毛驴的脑袋一昂一昂的,样子更显得滑稽。陈天伦想,大概那头小毛驴很瘦,脊背尖棱尖角的,而春天到了,那女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裤,骑在驴背上肯定磨得很不舒服,才把屁股挪到驴屁股的位置上。不管怎么样,驴屁股要肥硕一点儿,平整一点儿。他突然想起一句歇后语,老太太骑瘦驴——严丝合缝。他不禁哑然笑了。这个歇后语很形象,却有几分淫秽,读书人不该对此津津乐道。
陈天伦看着想着琢磨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生发出来:拍花子?是不是拍花子?
陈天伦也跟所有京畿的小孩儿一样,差不多从刚懂事的时候起就听到许许多多有关拍花子的故事。那是一种狼外婆一般的坏人,专门偷小孩儿,而且偷小孩儿的手段很阴险。他们将一种用小孩儿眼睛做成的迷幻药撒在小孩儿的眼前,小孩儿立刻便被迷幻了。被迷幻的小孩儿会产生一种错觉,身边是两条大河,后面有豺狼或老虎追着,他只有拼命地跟着前面的拍花子走。现在,跟在骑驴女人后面的小女孩儿是不是将两边的田野看成了滔滔河水,将后面的小旋风当做凶猛的虎狼了呢?拍花子将小孩儿偷走以后,便把小孩儿的眼珠子挖下来,用阴阳瓦醅干制成迷幻药,再用迷幻药去拍别的小孩儿。在听这些传说的时候,令陈天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拍花子拍小孩儿是为了炮制迷幻药,炮制出了迷幻药再去拍小孩儿,然后再去炮制迷幻药,再去拍小孩儿……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循环往复的坏事呢?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坏吗?
陈天伦不能多想了,眼前这个骑驴的女人如果真的是拍花子,该想办法把这个小女孩儿救下来。可是……没有可是,这个骑驴的女人不是拍花子又是什么呢?是小女孩儿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有哪个母亲自己骑着驴,让这么小的女儿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跟着跑呢?即便是后娘,也不会这么狠心。
陈天伦认定他遇上拍花子了,他必须尽快将这个小女孩儿解救出来。他赶着的马车现在是跟骑驴女人平行向前的,到了前面的路口他就该拐向一条回城的路了,到那时候就要与骑驴女人分道扬镳,越离越远了。他抖动马缰绳,挥动鞭梢儿,催促着马车加快前行。驾车的小骒马甩起四蹄,土路上立刻扬起一片烟尘。
他提前赶到了路口,停下马车,抱着鞭子跳下车辕。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田野,朝骑驴女人走的那条田间小路迎过去。骑驴女人看见了他,掉转了驴头朝相反的方向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