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征服那男人。她并不仅仅为了征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本身究竟引起她多大兴趣也难说,而是要与上海的女人作一次较量。似乎他的身后站了上海南京路最俊俏最风流最摩登的女子。她充满了孤军奋战的意志和决心,自觉得伟大起来。这么一想定,心里倒踏实,重又快乐起来。
她装作借毛衣花样,到隔壁院儿找那小妞,问她:“昨儿晚黑有个复员军人找你家,找到没有。”那小妞赶紧回答找到了,并且很殷勤地邀她坐下。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小妞背后恨她恨得要死,骂了她足有一千声“破鞋”,当面却又有点畏着。她能主动找上门来说话,还有一点高兴和得意。女人的心情是谁也弄不清的。小妞赶着告诉她,她哥和那个在一处当兵,那人复员回来在工业局上班了……她却岔开了话问道:“那天你穿的雪青毛衣让我看看,记记花样吧。”小妞几乎受宠若惊,心想那样时新风流的人儿居然会赏识她的毛衣,忙不迭地找了出来,从此便将这件衣服视为最最珍贵的。她认认真真地画了几笔针法和样式,走了出来,心里有了底。那人要在工业局上班,那么,每天上班,她只要换条道,就能遇见他。果品公司和机关上班时间一样,她也知道那人住家的大致方向。暗暗设计好了路线,便安心了。该说还是说,该笑还是笑。
过了一天,上班路上果然遇到了他,她装作没看见走了过去。这一日,她穿的是一套蓝裙白褂,她知道,穿扮越朴素,就越能显出她的娇艳。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她,骑着车飞快地过去了,顿都没打一下。心里自然有点恼,可是信心并没有受挫,相反,精神还更抖擞了。她心里想,老同学多年没见路上碰到,说话是自然的,不说话反倒不正常,倒显得娇情,做作,肚里有心事。她知道,男女之间,太好了有事,太坏了,仇人似的也必有事,没事的,就该不好不坏,不阴不阳,不近不远。她策划着,明天在路上遇见,她要主动招呼。叫他觉得,他对于她很平常,老同学罢了。还显得他小气、紧张、有鬼、没经过大世面。还是去过大上海,见识过上海女人的男人呢!她抿着嘴儿笑了。
可是,第二天在路上,没容她张口,他倒一溜车溜到了她跟前,也不下车,只侧过车子,一脚蹬着地,一脚悬着,说:“嘿,巧了。”他那帅样儿叫她怔了一下,心里也不由叹服:到底是去过大地方了。他的笑容很和蔼,也很热情,可却决不是那么回事,她心里怅怅的。叫他抢了优势,又恨恨的。还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拿出招来,只得也很和气地笑:“可不,巧了。”
“在哪儿上班?”他问。
“果品公司。”她回答。
“我在工业局,组织组,有空来玩。”他抬起下巴朝前边点点。
她刚觉出有那么点意思了,他却又加了一句:“咱们宣传队的同学该聚聚才好。”说罢,一蹬车子,走了。
她只得朝前走自己的路,望着新换的粉红衫大花裙,觉得有点委屈,简直想哭。
他飞快地骑出一段,然后便慢了下来,心里揣摩自己这一次出击有无效果。她只是不动声色,不即不离,十分地自然,比小时候稳重自持了许多,自然也更漂亮了许多。他看不出她的心思。可他认准了,非把她征服不可。对她的心思不是这会儿才有的,早早的时候,在宣传队里,他就喜欢她了。只是当时并不知那是喜欢,只当是仇恨。他恨她傲气,恨她骚情,恨那么多男孩儿围拢她,恨她耍猴儿似的耍男孩。人都偎她,他偏不。人都争着和她相好,他偏偏连话也不跟她说。人家偎不上相好不着的人骂她婊子、破鞋,他却也不附合。后来,插队了,有时回家,在路上也看见过她几次,见她越来越俏,心里就有些想她的意思,常常到她可能走过的地方,等着看她。可他却绝不和她说话,他知道上去说话会碰一鼻子灰。就算当时好言好语地答应了,日后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