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常,只是拉动藤条招呼朝轩出来吃饭的人变成了颜莹。而朝轩,依然在吃完饭后在静河的墓边小憩一阵,随即消失在墓室深处。
颜莹平时除了料理朝轩的起居,更多的时候是帮朝轩整理他已经默写出的书册。除了必要的话语,他们自那一次谈话后几乎再不交谈什么。朝轩永远坐在静室里宽大的桌案前,一刻不停地默写脑中储藏的文献典籍,而颜莹一方面不敢搅扰他的专注,另一方面,朝轩冷淡的言行让她更加矜持地不肯主动表示什么,时间久了,两人更加无话可说。
然而颜莹心中毕竟不像表面那样平静。由于心神太过消耗,朝轩几乎丧失了食欲,无论颜莹怎样变换花样,朝轩吃饭总是味同嚼蜡,每咽进一口都异常困难。而萤石发出的光芒让整个墓室失去了日与夜的交替,朝轩就永远沉浸在他的回忆中,不肯停笔。看着朝轩的脸容一点点在他的笔下失去血色,颜莹内心如被春蚕细细咬啮,口中却不知该说什么。算算整个藏书洞被焚毁的书册,朝轩就算日夜不停地默写下去,也要五六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复写出来。可是看他薄如剪影般的身体,还能将这样劳心劳力的工作支撑多久?她心疼他的辛苦,却又不敢逼他休息,毕竟他正在做的事情意义之大已不是他们两人所能背负。
终于有一天,当朝轩一贯坐得笔直的腰也渐渐佝偻下去,颜莹走到他旁边,看着他用力地揉了揉布满红丝的眼睛。
“目力变弱了?”蓦地生出这个念头,颜莹一阵惊恐——否则以朝轩的习惯,绝不会允许自己显出那样颓唐的坐姿。
“嗯。”朝轩费力地眨了眨眼,神色如常地点点头,用有些僵硬的左手取过一本空白的纸册,重新蘸了蘸笔尖。
“你,你就不会爱惜一下自己?”颜莹看着他漠然的脸,只觉得这些日子来积蓄的悲怜怨怒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终于漫出了堤坝。她一把夺过朝轩手中的笔,心中翻滚了千百遍的话脱口而出:“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只吃一顿饭,受伤了不肯静养,生病了不肯开口,到如今连眼睛也不行了——朝轩,我看你不是一门心思默写史书,你是在一门心思求死!”
“我只是担心写不完而已……不过真要死了,就不会这么辛苦。”朝轩姿势未变,手指上还染着颜莹抽笔时留下的墨汁,喃喃地道。
“可是,你有什么资格死?”颜莹看着他灰暗的眼神,心底漾起一片巨大的恐慌,只想说点什么来激发他的意气,“其他人都是为了你而死的,那他们没有完成的一切都必须由你承担!现在你觉得辛苦了觉得困难了,就想以死逃避,你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死去的人?”
“我见他们做什么?”朝轩愣了一会,忽然笑了笑,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束打了结的长发来,拈在眼前死死地盯住,“静河,其实连你也是不明白我的……”
仿佛亘古不化的积雪被风吹得飞扬开去,露出雪下深深埋藏的碎裂的岩石来,颜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朝轩在藏书洞中落下的泪,心一下子灰下去——这个世上,其实每个人都不被别人理解,也不能奢望理解别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于朝轩而言是多么冷酷无情,颜莹却开不了口道歉,只是轻轻地把夺来的笔搁回砚台上,弯腰将原本备好的暖炉放进朝轩怀里,掉头走开。
走到甬道拐角处,颜莹转回头,发现朝轩已经重新捡起笔,恍若无事一般地写了下去,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刺在颜莹眼中,平添几分酸涩。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山中寒暑几番轮换,转眼已是苍平朝后主二年。早已占领了帝都的破冰将军风梧在经过几年修整之后,向苍平王朝的半壁江山发动了最后的进攻。而彦照皇帝早已病死在苍梧郡首府芜城,后主不能抵挡风梧的军威,最终献城投降。风梧统一了整个云荒大陆,定新朝名称为“梦华”,择日举